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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爷这几天不是当值么?”一边慢慢卷起马方的小衣,用湿布润开衣服上的血痂,王洵一边气愤地追问。“敢情中午抽空跑回家里,就是为了打你一顿板子!有这么做人父亲的么?你是不是他亲生的啊!”
“可不是么?今天中午突然回来了!抓住我就一顿好打!”尽管王洵已经尽量轻手轻脚,马方依旧疼得直吸冷气。“二郎,慢点,慢点,疼,疼!”
“我来吧!”雷万春挤开王洵,接替他的工作。“我处理这些东西是长项。真是的,你阿爷怎舍得下这么狠得手?”
“有什么?他小时候,被我祖父打得更狠。”马方咧了咧嘴,自我解嘲。“我若是不服气,将来也下狠手收拾他的孙子就是了。反正我们马家,向来讲究的是棍棒底下出孝子!哎呀,雷大哥,动作慢点儿。求你了!”
“动作越慢,你越遭罪。你也是,挨了打,不在家里趴着养伤,还跑出来干什么?你小子一定是偷着跑出来的,对不对。这几个地方,先前敷的药全被血给冲开了!”雷万春一边利落地处理伤口,一边说话分马方的神。
马方叹了口气,没有接茬。
一股热流直接冲上了王洵的鼻子。马方下午拖着受伤的身体跑出来,当然是为了四处替他搬救兵。这兄弟虽然长得有些娘娘腔,说话的声音也细声细气,骨头里却是硬得令人感动。看到马方伤成这般模样还不顾一切替王洵和宇文至两个奔走,在一旁帮着打下手的张巡也很感慨,拍了拍马方的肩膀,低声道:“好小子,够朋友。张某这辈子交你是交定了。”
“男子汉大丈夫,为朋友两肋插刀!哎呀——疼死我了!”马方疼得龇牙咧嘴,却依旧没忘了说大话。
他表里不一的模样,逗得大伙哈哈直笑。笑够了,张巡走到桌案边,从包了丝绵的茶壶巢子里倒了一杯热水,亲自捧到马方嘴前,喂着他喝了几口。然后笑着问道:“令尊大人没说,他今天为什么打你?”
“唉!阿爷打儿子,还需要什么理由?想打就打呗!谁让我是他亲生的呢!”马方摇摇头,很是无奈地说道。
“总得有个借口吧?”张巡的眉毛以极其细微的动作皱了一下,继续逗马方说话。
“无非是说我不用心读书,到处结交些狐朋狗友呗!还不是借口?”马方咧着嘴叹气,对自己摊上这样一个父亲很是无奈。
“当时有外人在场么?除了说你交友不慎,还告诫你什么了?否则,你连原因都不清楚,这顿打不是白挨了么?”张巡笑了笑,又问。
“告诉我最近一段时间不准出门,否则就会打断我的两条腿。哼,又不是第一次了,我才不怕!”马方皱着眉头,仔细回忆中午时挨打的情景。“我想起来了,当时还有一个人在场,姓周,是我阿爷的朋友,好像在御史台或者什么地方行走。缺德得很,看着我被仆人拖下去拿大棍打,居然连一句说情的话都不讲!”
“估计他是怕讲了情,令尊大人无法下台。你会挨打挨得更狠吧!”张巡笑了笑,点头解释。
说话间,雷万春将马方屁股和大腿上的棒疮处理完毕。重新上好了金创药,又向王洵讨了块天竺国商人贩来的细绒棉布,小心翼翼地垫在马方的屁股上。然后帮他重新套好小衣,盖好外袍。笑着看了看张巡,向对方请示下一步动作。
张巡跟雷万春、王洵两人分别交换了一下眼神。笑呵呵地说道:“瞧这伤势,估计马兄弟半个月内是出不了门了。为了避免坐下病根儿,我看不如请明允派辆车,将马兄弟先送回家去!”
“不去!”没等王洵答应,马方立刻大声抗议。“我才不回家呢。免得被我阿爷活活打死!”
说着话,他挣扎着准备起身,却被王洵和雷万春一人伸出一只手,死死按在了床上。“听话,别胡闹。做下病根而不是玩的。弄不好,你下半辈子就瘫上床上了。”这节骨眼儿上,王洵心眼转得极快,善意的谎话张口就来。
“听张探花的话,肯定没错!”雷万春笑了笑,也跟着在旁边帮腔,“你身子骨弱,千万不能再乱跑了。本来我还有份双刀的刀谱,昨天忘了带给你。你早日把伤养好了,赶着我还在京师,就能早点教给你如何使那渤海国的弯刀!”
不待马方开口,王洵又继续说道:“你带伤出门,不就是不放心我跟宇文子达么?我现在平安无事,你自己也看到了。子达那边,包在我们三个身上,无论费多大力气,都尽早把他从衙门里边捞出来便是!”
也不知道是王洵最后一句话起了作用,还是经不起跟雷万春学武功的诱惑,马方犹豫再三,终于点点头,很不情愿地答应了。
王洵见此,立刻命小厮王祥安排下自家最舒适的那辆马车,车上又多铺了两床棉被。亲手将马方抱起,小心翼翼放到车中。然后命令王祥必须将人送到马家院子里才准回来。
“你去了就跟马老爷子说,马小公爷今天下午是跟小张探花有约,不敢逾期,所以才拖着病体跑了出来。小张探花非常感动,改日必将登门回访!”临行之前,雷万春又拉住王祥,细细叮嘱他如何跟马家的人编瞎话。
小张探花这个名号,可比王洵王明允这东市霸王光辉得多。这样交代,未必能讨马老爷子高兴,至少能让马方少挨一顿打。王祥心领神会,点点头,笑呵呵地挥动了马鞭。
剩下的三人再度转回正堂,喝了几口茶,又听王洵将他所知道的案情描述了一遍。张巡想了想,正色说道:“恐怕这场风暴,不是冲你王明允来的!”
“云姨跟我也这么想!”王洵点点头,低声附和。“但不知道它到底冲着谁!”
毕竟当过一任知县,张巡的眼光比王洵、云姨等人敏锐得多。顿了顿,继续说道:“恐怕也不是冲着其他人。子达,你,还有今天被官府找去的那些勋贵之后,恐怕都不过是个由头。从目前情况看,极大可能是上头有神仙打架,害得你们这帮小鱼小虾跟着遭殃!”
“神仙打架,关我们何事?”王洵有些不明白张巡的意思,皱着眉头追问。
“神仙打架,哪会儿先死的是神仙?还不是先拿些小鱼小虾祭旗?”张巡摇了摇头,无奈地苦笑。“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官府今天没抓走你。今后也未必会再来找你。只要躲过了最近半个月,恐怕谁也记不清今天准备问你什么罪名来!”
王洵无言以对,不管懂不懂,都只能洗耳恭听。张巡又沉吟了片刻,嘴角突然露出一丝微笑,“马老爷子今天当着外人的面儿,重棒教子,估计也是由于这个原因。他自己已经把儿子打成半残了,别人就不好意思再拿小马方去祭旗!我估计,打架的那两位神仙,级别肯定都不会太低。否则,也不至于把马老爷子逼到教训儿子,却拉着御史作证地步。”
“嗯!”顺着张巡的提示想,王洵也觉得对方的分析很有道理。“如果那样的话,子达是不是也能化险为夷?”
“那要看他卷进去多深了!”张巡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如果他跟你一样,只是被风暴卷进去的小鱼小虾,估计使点钱,托对人,很快就能释放出来。所有陈年旧案,都按到别人头上就是了。但万一他为过招的某一方摇旗呐喊,或者已经加入了其中一方,恐怕这回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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