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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靖未忽然改了语气道:“女人,别给我装死!”
他抱着我疾速前行。正午的阳光直射,我觉着很热,我知道我在发烧。不知头脑清醒还是糊涂,我从怀中颤巍巍取出簪子,贴在面颊上。徐靖未没有阻止。等他不注意了,我用簪子刺破了自己的手,我需要一点痛,驱逐沉困的睡意。即便没有武力,我也不想再成为昏睡者,什么都不知道。
徐靖未没有往陈留王的驻地去,陈留王却率着手下赶到了。双方人在山脚会师。陈留王的人都一色蓝裳,蓝裳们涌上前来,为首的一人朗声道:“王兄,我来迟了!”
徐靖未道:“不迟,来得正好!”
陈留王道:“我南越脚下,岂容大杲武夫猖獗?王兄,我已派了五千精兵围堵了这片群山,你放心吧!”
徐靖未止步道:“如此甚好,有劳罡风开道,护我回王都。”
陈留王徐罡风亲自牵马走来,蓝裳军士们原地不动。徐靖未这才走向他,将我先横放马上。
“这个女子就是西门?”
我看不清陈留王的面容,只小心握着簪子,不叫人发现我手上伤痕。
“是啊。”徐靖未答。另有几位蓝裳军士牵马而来,王二等人也纷纷上马。
徐靖未与徐罡风寒暄完毕,翻身上马,说时迟那时快,徐罡风翻腕亮出匕首,一刀扎向徐靖未后心。徐靖未也好生了得,急转矮身,躲过了要害,匕首刺入了他肩胛。
“陈留王!”徐靖未落地后怒吼。王二一巴掌拍飞身旁阻他的蓝裳军士,飞身蹿来。我的马受惊,竟在此时撒腿狂奔。我只听见徐罡风阴冷的声音,“靖王得意太多年了……”
我紧紧抓住马镫,身子佝偻在马鞍上。靖王和陈留王缠斗在一起,只有三名蓝裳军士追我,他们并非高手,高手都留在南越二王身旁。我在马上颠簸,惊诧地发现了马狂奔的原因,我手握的簪子无意中刺到了马腹。从无意到刻意,我再次戳了下马,狂奔去吧,我的命运在我自己手中。
马嘶鸣一声,跑得更快。蓝裳军士在马后怒喊,他们很吵,令我心烦。我再次刺了下自己的手,颠簸之中,力道猛了,鲜血流淌。疼痛感抵消了部分眩晕,但驱除不了浑身的烧热,汗流浃背地死死抓住能抓的一切,我勉强支撑在马上。与马奔跑速度相呼应的是头脑的飞速运转,所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到此时可判断是一场政治阴谋。从最初花重所定的趁大杲西征,以我为饵扰乱大杲后方的计谋,到徐靖未提前的仓促行事,现在已转变成南越王室内部的纷争。
不知是花重还是西日昌一手导致了情况的变化,也难确定最后谁将得利,我只知我自己,这根导火索被过早点燃,烧到了南越。
被点燃、被焚烧的还有我的躯体,我觉着自己越来越烫,即便用簪子戳破肌肤,也难抵消极度的不适感。作孽的是我还要继续虐待身下的马,这也等同继续虐待我自己。它跑得越快,颠我就越厉害。蓝裳军士倒是离我越来越远,但不把他们全甩了,我停不下来。模糊的视野前方,山路已经变得开阔。
更烫了,恨不能撕破身上所有衣裳,人仿佛在滚油里煎熬,我觉着我浑身冒出泡来,泡再一个个膨胀,胀破。我终于忍不住呻吟,但出口的却是尖厉的啸声。我被自己骇住了,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落难中,我叫出口的声音却分明充满着决绝的气劲。头脑跟着明白过来,我的身体处于异常情况。难怪我能在马上支持那么久,气力却没有枯竭,难怪我在颠簸之中,却总能抓牢不掉下去,原先还以为自己的身法能凑合,现在才明白是我的修为回来了。
身子依然滚烫难受,但神智为之振奋。我运起体内的气劲,骨骼立时哗啦作响,仿佛被打破又重新拼凑,强大的内息同时带来毁灭感和重生感。我只得感叹:真是病态的身躯,病态的气劲。我的感叹还未消失,整个人身子突然猛地一抽,竟从马上腾飞,凌风而起,山风吹拂火烫的肌肤,煎熬和清爽并存,很痛苦也很畅快,很脆弱也很强大。我扭转身,来路已不见蓝裳军士,藏匿起气劲,我猱身掠上山野上一株乔木。
现在我有了选择,是只顾自己逃亡,尽快回到西日昌身旁,还是沿路返回,一探南越二王究竟。我的头脑没有发热,是发烫的,而我本来就是个胆子很野的女人,不趁修为恢复的时候做点什么,那是懦夫。
带着不适的汹涌重返的气劲,我悄然踏上了返程。我一边嘲讽着自己,有点力气就不安分,一边竭力释放感知,分辨山野里的动静。我的视线并不清楚,但视力的低弱,反而增强了感官的敏锐。我很快察觉了三名气馁的蓝裳军士,他们口中说着无法回去交差的话。我从三人身旁隐秘而过,他们的修为只有清元后期,而我已经无法确定,非正常情况下自己的武力。
我觉着自己真的成了头野兽,穿行潜进于杂草山树之间,时而像豹子,时而像鹰,而我的头脑狂热中带着野兽的执著。我想要知道靖王与陈留王火并的下场,更想知道究竟谁才是猎物,谁才是猎人。
前方传来了阵阵脚步声,我恰好前行到高低落差的山脚,挪身翻腕,我一手扣在一处山岩下,埋身于矮坡。这个位置很隐蔽,我藏好身形后不久,就听到了言语声。
“王兄真算怜香惜玉了。”徐罡风笑道,跟着我惊讶地听到徐靖未的声音,“我只是不想她死在这儿,死得那么早!”
徐罡风顿了顿,道:“这出苦肉戏但愿能骗过昌帝。昌帝托人送信于我,倒是打一手好算盘。”
我按住心头大惊,更小心隐匿气劲,当他们经过我上头,我克制住周身难受,屏息。
徐靖未叹了声,“连我都被你欺瞒过去了,这一刀你倒下得了手!”
徐罡风笑道:“若王兄躲不过这一刀,就不是我南越第一将军了!”
徐靖未不语,徐罡风问:“王兄现在打算去英雄救美……”一众人渐行渐远,我不敢放出气劲探听,我听到的已经够多。
他们走远后,我又待了片刻,然后才往山崖走。这时候我还去追南越人,就是傻瓜。得知二王的密谈后,我该知会西日昌去。徐靖未做了两手准备,我跑掉和我没能跑掉,他都准备了阴谋。
压抑着体内的难受,我走到徐靖未带我翻上的山壁前,风吹不散周身的灼热,百丈下的蛮申江则在诱惑我往下跳。
我展开衣袖,忽然感到身后疾速而来的高手气息。毫不迟疑,我纵身而跃。
“西门!不要!”徐靖未急呼。想来他与陈留王在寻我路上,碰到了那三名蓝裳军士。
我在空中微笑,迟了,靖王,那一刀你白受了。
衣裳张开,凌厉的风呼啸左右,我越坠越快,周身的煎熬仿似凝固,半空中,我错觉,我真的自由了。
没有争权夺利,没有仇恨阴谋,矛盾也凝聚在这一刻。没有了这些纷扰,也就离开了西日昌。
我扑通落入江水,冰凉立刻侵入肌肤,深入骨髓。浑身皮肤仿佛被万针刺千刀剐,灼热不复,疼痛取代一切感觉。我往江底沉去,江水推我东去。沉到半途,我咬牙划起,逆流往西。
我不知气劲何时会消失,它来得奇怪,不合常理,一旦消失,我就将葬身江底。我必须得尽快寻一个安身场所,但不是在这片水域的两岸。被秋凉的江水浸泡后,我的身体状况会更差。
我不信我会死在这里。幼年我没死在老贼手里,唐洲我曾想放弃,南屏我放开生死,怎么可能死在这里?我体内的气劲出奇的争气,游走周身百脉,支持我往西潜游。冰凉和灼热似相互抵消,我憋气往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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