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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恒、王氏与薛战将薛可蕊送到了府门口,薛可蕊回头,眼含热泪地交代自己的父母兄弟一定要保重身体,过几日她再回门来看他们。四个人正眼泪汪汪依依惜别的时候,冯驾却将薛恒悄悄拉去了一旁。
“小婿有一物送与岳丈大人,如何处理,由岳丈自行决定。”冯驾压低了嗓子说得郑重。
薛恒惊讶,满眼疑惑地望着冯驾。只见他探手至怀中,掏出一张盖满红印鉴的纸,无比珍重地递入薛恒手中。
薛恒低头看去,其上端盖凉州节度使冯驾的印鉴,并凉州城防司的印鉴,大红的墨印在刺目的日光下灼灼逼入人眼——
这是一张河西藩镇的过所。
薛恒想,他手上拿的,或许是这整个河西藩镇开出的唯一一张过所。
心头有什么东西猛然被掏空,薛恒抬头,难以置信地望着冯驾:
“节帅……”薛恒的眼睛有些发涩,他不敢贸然揣测冯驾的意思,心里哆嗦着,好容易开了口:
“节帅到底有几成把握?”
冯驾垂着眼,唇角微动,“两成。”
“……”
“岳丈仔细听小婿接下来的话:岳丈从东门出,在您抵达尧关之前,所有关将见到此过所都会给您放行,这是没问题的。到得尧关,岳丈务必从北门出,北向绕过玉门后一路向南,若见到沿路都在打仗,您也别惊讶,关内已经内乱一年多了,陛下并整个朝廷早已南迁至余杭。岳丈可一路南行至江南,如今就那儿还算是安稳的。”
“这一路上都不太平,为岳丈安全计,钱财尽量少带,好在岳丈有本事,驾记得你们薛家在余杭开了一家皮草铺子,去年我还去瞧过,宋掌柜说生意尚可,也不知岳丈此去,那皮草铺子能否顺利支应你们薛家的全部开销。岳丈到得南边后若有难事,可以拿着驾的手牌去余杭北,依柳山庄寻驾的兄长冯珲,他在吏部尚书手下任职方郎中,小婿兄长为人厚道,得知您乃驾的岳丈定会不负请托的。”
说话间,一块赤金手牌落入薛恒手中,金灿灿的虎头怒目狰狞,其下正当中镌一灿金大字“冯”。
“在接下来的两日里,尧关北大门还是安全的,岳丈还能出关,还请岳丈早做打算,早动身。小婿也求岳丈体谅,藩镇军里实在抽不出人来护送岳丈了,所以才对岳丈您说如何处置您自己定夺。”冯驾说得明白,他也不想死,他手上的每一个兵都干系重大,无法再拨人护送薛恒离开凉州了。
“节帅……”薛恒依然踯躅,他觉得很难决定。
“我若真选择走的话……”
“走,十成。留,两成。”冯驾说得更加直接,离开凉州,自然死不了,留下来,则赌那两成活命的机会吧……
“……”薛恒胸口一坠,如遭当头棒喝,身子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他想到了薛可蕊,他的女儿,蕊儿莫不是才离虎穴又进狼窝?
似乎感应到了薛恒的担忧,冯驾那平淡无波的声音继续传来:
“至于蕊儿,岳丈放心,驾可以不要我自己的命,也得要我的蕊儿活。”
“那可不行。”薛恒不依不饶,就算薛可蕊活下来了,他冯驾却死了,往后他的蕊儿岂不是又要守寡?
“节帅你也要照顾好你自己才是。”薛恒望着冯驾欲言又止。
冯驾挑眉,看见自己岳丈一张圆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满腹话语不知从何说起的模样,心下了然,忍不住浅浅一笑,他冲薛恒一拱手:
“岳丈放心,驾乃指挥官,我知道怎样对自己最好。”
听得此言,薛恒面上果然冰消云散,他摸摸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神情闲适地冲冯驾点头。冯驾的回答让他很满意,一颗心终于放回了肚子:
人孙子兵法都说了,三十六计走为上,不会逃跑的战将一定不是好战将,冯驾如此达权通变,看来是预备好了那最上计了!她的女儿是一定不会再守寡了。
……
冯驾终是带着薛可蕊离开了冯府,二人同骑那一匹战马,倒是一种别有滋味的迎亲方式。怀香独骑一匹马,那还是薛府自己的马,算是薛府唯一的送亲代表了。
没了轿子的遮掩,薛可蕊倒是把凉州这一路的风景看了个明明白白。眼看宽大的大街两旁一排排寂静无人气的排房楼阁,和风中吱嘎摇摆的零落的窗棂和竹蓬,上一次凉州沦陷时的惨状不可抑制地再度浮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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