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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芒一般的碎星散落在低垂的夜幕中,远方地平线之上金红的夕阳余晖还没完全褪去,阮绥音仍然悬浮在半空中,呼啸的风声从耳畔擦过,良久,他才分辨出夹杂在那风鸣中的微弱歌声。
他颤着眼睫低头往下看去,看清站在那高楼露台边缘的身影时,一种巨大的痛苦侵占了他的整个身躯,喉咙里仿佛堵住了什么东西,像一团黏腻的软体动物,缓慢地蠕动着要钻出他的身体,而他呜咽着艰难地呼吸,却无法发出一丝的声音。
阮绥音看见十三岁的自己站在栏杆边,晚风掀起他被徐可阳剪得七零八落的头发,学校制服的白衬衫上沾满了灰黑的尘滓,手掌上还遗留了被擦破的伤痕,他有些脱力地倚着栏杆,阮绥音知道他受伤了,被徐可阳从七级台阶之上推下,然后故作愧疚地说自己只是想和他打个招呼。
阮绥音记得那一天。
与其说他是因为腿伤而根本翻不过那栏杆纵身一跃,不如说最终抓他那一把的不过只是他收到的一封匿名来信。
他无比地感激那个来信人,同时也无比地憎恨着他。那个人让他知道不论发生了什么,不论将会发生什么,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都存在着那么一个人,或近或远地默默陪伴着他。那几乎像是天边的一颗明星,他无法触碰,却能清楚地看见,而那星星挥洒的辉芒足以支撑他在这暗无天日的沼泽里坚强地活下去。
但与此同时,他总忍不住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质问对方:为什么不出现?为什么不能从那薄薄的信纸中跳出来,为什么不能从那高悬的天际飞向自己的身边,为什么字里行间那些狂热又虔诚的爱意、温柔又有力的安慰,不能站在他的面前亲口对他诉说?
但无奈,对于爱着自己的人,他总是有无限的包容。他愿意相信他有自己的苦衷,有不能言说的理由,而他再也无法对那个人产生一丝一毫的怨怼,因为在这个世界上,他们只有彼此。
阮绥音再一次看向栏杆边的自己,他紧握着栏杆,仿佛是试探在生与死的界限,而阮绥音几乎能看到那些信纸上的一行行字句化为无数坚固的绳索,良久,他缓慢地松开手,然后后退了一步,随即转身,远离了那悬崖。
阮绥音的目光跟随着自己,拉开天台的大门,他看到门内不是漆黑的楼梯间,而是隐隐透出微黄的暖光,引诱着他前去一探究竟。
他缓慢地游荡过去,飘进门内,却看到了不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场景。
那是一个狭小得一眼能望遍每一个角落的房间,简单的陈设没有一件多余,只有在窗边的桌上,架着几块不同寻常的电脑屏幕,上面正播放着数十个监控摄像头的画面。
一个身着白衬衫的男子坐在桌前,将电脑键盘推到了一边,展开一张墨蓝色的信纸,拿起手边的钢笔,没怎么酝酿便十分流畅地写下了一段段文字。
阮绥音无数次想象过这个画面,只有这一次截然不同。他曾以为那位疯狂的写信人家中收藏了自己所有的专辑和周边,墙上密密麻麻贴满了自己的海报,至少,音响里会播放着自己的歌曲。
但是没有,这里如此安静,只有笔尖在纸面上摩擦的细微声响,阮绥音却觉得那声响如此震耳欲聋。
尽管这也不过是自己的想象,但这一刻阮绥音却没来由地确信,这就是最逼近事实的真相。
写信人与其他所有人都不同。他从不企盼阮绥音的爱,也无需收藏阮绥音的任何一张画报,更不会一掷千金只为见上阮绥音一面。他有着自己身为一个造神之上帝的至高无上的优越感。
在这一情感的驱使下,他在过往的十几年里从未在阮绥音面前露面,也不会过分插手阮绥音的人生,阻碍其走向命定的轨迹,因为他始终坚信,阮绥音会照着他所期望的方向生长,成为他最完美的作品。
直到傅斯舟的出现。
在阮绥音无数次想象中的画面中总是笼罩着一团迷雾的那张脸庞,自那一声指向傅斯舟的枪响之后逐渐变得清晰可视。
阮绥音看见坐在桌前写信的他叠好信纸塞进信封,然后站起身,转过头来。
镜片的反光遮掩住他的眼睛,他抬起手,用食指推了推眼镜,微微扬起下颌。
然后阮绥音骤然被拉入了一串飞速闪回的画面之中。他看见陈帆将孤儿院欺负他的孩子推入池塘之中,看见陈帆将徐可阳的帮凶拖入暗巷,还看见陈帆将一封封信送到他的储物柜、他的课桌抽屉,最后送到粉丝不计其数的万万封信里,变成那最不起眼却永远都不可能会被淹没的一份。
如此渺小,如此盛大。
人类不宜飞行
阮绥音醒来时问候的第一个人不是傅斯舟,更完全不关心自己的伤势,甚至连意识都没有完全清醒就死死抓着傅斯舟的手臂问陈帆的下落。
傅斯舟一时无言,在他看来,陈帆不过是一个爱阮绥音爱到病态、爱到痴狂的疯子,甚至不惜为了阮绥音而在大庭广众之下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但要说爱到病态、爱到痴狂,爱到不惜犯下罪行,傅斯舟想自己恐怕也是不遑多让。
“别太激动…”傅斯舟箍着他的肩膀把他按回床上,“有什么等伤养好了再说——”
“陈帆在哪??”阮绥音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只是拼命要挣开他几乎没使什么力气的束缚,“我要见他…”
“冷静一点…”傅斯舟咬咬牙,意识还不太清晰的阮绥音在挣扎间甚至将指甲前进了他的手臂,傅斯舟担心他伤口撕裂,只能又制住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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