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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狼奴楼阁灯的人,恰是嵇岚。
楚言枝只记得当时猜出所有灯谜的人是个仪容清隽的少年,三姐姐找来的东宫幕僚都未能比过他。三姐姐提出要买他的灯,他却始终坦然而对,不肯妥协,最后推着灯走了。三姐姐放出话来,要那个幕僚把他弄进东宫做幕僚。
后来的事楚言枝就不知道了,但以现在的情形看,应该是嵇岚自那之后离开京城,一直未能回来,三姐姐一时兴起提出的话也不算当真,让他做东宫幕僚的事就不了了之了吧。
有这样一层渊源外,父皇突然答应她们进文华殿读书,又刻意安排三日一趟,便教人不敢深思了。
三姐姐久未出降,若她看中了嵇编修……
皇子娶亲,不可娶朝臣之女,否则其女的母族都要辞官离京返乡,譬如当年的孟皇后。同样的道理,公主亦不可下嫁权贵人家。
父皇是在忌惮嵇家吧。楚言枝不了解前朝的事,也一直不敢了解,但捋捋这几条线索,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若三姐姐和嵇岚被赐了婚,嵇嘉也要辞官返乡,嵇氏一族顶多得些好看响亮的虚衔,在朝中的势力却会大大降低。
昨天听到这些话,楚言枝彻底明白了三姐姐那两句话的意思,整个人经不住感到浑身泛冷意。
不论方式如何,父皇的目的是血淋淋的。他在利用三姐姐。
正想到这里,门口投来一影,旋即有人提着东西到她身旁的桌案上收拾起来。靠前门位置站着的那个胡子花白的老讲师遥遥躬身行了一礼。
楚言枝侧首看去,果然是三姐姐来了。楚姝并不看她,而是环视了下堂中众人,直直看向前面持书踱步的青年,抬手让正开着书箱摆置物品的阿香和碧珠停了动作。
其他四位皇子心各有异地回头看过来,楚姝径直提步,顺着两列桌案之间的过道往前走,垂眸睨了眼五皇子与六皇子之间的空隙:“敢问先生,若按齿序排,本殿下不该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吗?”
嵇岚停步,灯下更显清俊的眉眼间并未染上丝毫情绪,行礼淡声道:“禀殿下,文心斋内的座位并不由微臣所管。您若对此有异议,在不干扰其他皇子读书的情况下,自然可以换位。”
楚姝看了眼向来懦弱的五皇子,五皇子下意识要起身让开,楚姝却指了自己跟前的位置,对后面的阿香和碧珠道:“把桌案搬到这来吧。”
“是。”
楚言枝探身看着自己身边的桌案被搬过去了,担忧的同时又感到失落。不管她们来文华殿读书这件事被附加了多少让人不敢细思的目的,楚言枝一直很期待能跟三姐姐一起做同桌读书的。
楚姝坐下后,堂中窸窸窣窣声不断,六皇子楚琥伸个懒腰,觑了眼阿香白净的脸。他倒还不敢对楚姝的人放肆,便将视线投向后方角落已拿起书本认认真真读起书来了的楚言枝:“七妹认的字够读书了吗?哈哈,念得人听都听不清,是不是得先生一个字一个字指过去教啊?”
四位皇子里,只他年纪最大,最肆无忌惮,这话一出,没人敢应和。毕竟楚言枝和楚姝是成安帝如今最疼爱的公主,孟皇后已经薨逝了,楚姝再迟明年也得出嫁。和妃娘娘宠冠六宫,无人能比,楚言枝自然也与旁人不同。
没人应声,楚琥又哼笑一声,意味不明地看看楚姝,又看看嵇岚:“嵇先生这般难得才貌,七妹别念着念着,见识没长多少,人反而出阁了。”
他话未落下,忽觉浑身一凛,移目看去,是楚言枝身边那个据说武功一绝的贴身侍卫正用那双寒眸阴恻恻地盯着他,手已按在了那柄重剑之上,似随时都能抽出来。
楚琥心惊了下,但下一刻就拉平了嘴角。是辛指挥使当儿子养的关门弟子又如何,一个奴才,便是辛恩在此,也断不该以这样的眼神瞪视主子,更何况他还想拔剑而出。
真是活腻歪了。
楚言枝将手覆在狼奴搁在桌案侧边的拳上:“乖奴。”
狼奴心跳微漏,神色霎时软和了,但心里仍觉忿忿,不那么服气地应了声:“殿下。”
楚言枝并不看他了,直视楚琥,弯眸柔声笑问:“我年岁小些,自然没六哥见识多。六哥见识这么多,一定从不做出格的事吧?那今年年初就被朝臣批驳行事荒唐,需宁妃娘娘多加管教的哥哥,是哪一位呢?”
楚琥脸色微变,沉声道:“七妹,别怪六哥不提醒你,朝堂上的事,你还是少管些的好。”
“能传到后宫被父皇当作反面例子告诫的事,哪还算朝堂事呢?”楚言枝语气依然轻盈温和,她顿了顿,环顾了下堂中众人才继续道,“文华殿乃皇城文道之脉,最是清白雅正,具体是何事,枝枝可不敢随便说出来玷污了这等圣地,还请六哥饭前饭后也多漱漱口,端行谨事,既莫要脏了旁人的耳朵和圣人的书本,也莫要脏了您自己和宁妃娘娘的名声才是。”
她虽未明说,众人却都知道她的意思,见楚琥吃了瘪,脸上都有几分压不住的笑意。
楚琥这两年就已开始宠幸身边的宫婢侍女了,成安帝一开始只说给他送去一两个晓事即可,并未多加阻拦。但因为一直纵容,近一年以来,楚琥愈发过分,连几个位分较低的美人都被他看上了。这才有了几月前的那次朝臣参奏。
楚姝亦悠声道:“六皇弟哪里知道什么是脏、什么是净。什么叫不三不四他倒清楚得很呢。”
这话一出,立马有人忍不住笑了,楚琥脸色涨红,拍案欲要警告他们,却听台上一响,嵇岚声如水击玉石道:“请各位殿下用心读书。半刻钟后,开始讲课。”
他的视线掠过所有人,只看向楚琥:“请六殿下心思定一定,莫要招惹其他几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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