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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荻飞大摇其头:“三年太长了。沈郎中还要赶回来和蒋娘子成亲呢,三年岂不人都老了!三个月如何?”
夜来夫人使劲甩开楼荻飞,可是楼荻飞的手却牢牢地吸在她腕上。她本来就忌惮楼荻飞,看看自己的一双手已经变成了淤紫,又气又恨:“三个月就三个月!哼,我就不信……”
楼荻飞道:“一言为定,三个月后放人!”
黄鹤楼婚礼不欢而散,谁也猜不出事情的究竟,各路英雄就一一打道回府了。其后,小妖女蒋灵骞也绝了踪迹,再也没有人看见她。种种谣言却在江湖上流传得沸沸腾腾。有人说她早就毒发身亡,也有人说她是被沉香社的人带走了。关于她那个秘密情人,更是众说纷纭,仍然相信是钱世骏的人也有。
十二月底,新年将近,岳阳楼上却有人独自在喝闷酒。他在两湖之地转了一个多月了,仍然一无所获。几杯冷酒下肚,想到自己奔走江湖多年,眼看年华渐逝,依然一事无成,不禁长歌浩叹起来:“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我知道。”
他猛然回头一看,只见背后竟然不知何时立着一个人,暗色衣裳,戴着帷帽。那人徐徐道:“九殿下,我知道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钱世骏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你……你怎么……”
那人似乎笑了笑,又道:“我知道你在找谁,我还知道你为什么找她。要我告诉你吗?”
钱世骏将信将疑。那人将面幕略略掀了掀,钱世骏看见那张脸先是一愣,然后想起来了:“原来是你呀,你真的知道她在哪里吗?”
那人用手指蘸了酒,在桌上写了三个字,旋即抹去,转身就走。钱世骏低头看着,几乎不敢相信。
那三个字是:三醉宫。
夜来夫人和沈瑄前脚走,楼荻飞后脚就跟到了钱塘府。他实在放心不下,当天夜里就潜入钱塘王宫探查。不用说,医署里没有沈瑄。他往各门各府中搜寻,又下了一回钱塘王宫中的秘密监牢,依然找不到。一连几个晚上,他进进出出王宫,连钱塘王和几位夫人的寝宫都不曾放过,整个王宫被他搜了个底朝天,连沈瑄的影子也没看见。他又想,或者沈瑄被囚禁在王宫外面,就密切注意夜来夫人的动向。可说来也怪,夜来夫人自从带了沈瑄回宫后,几乎闭门不出,只登了一回凤凰山。楼荻飞又把凤凰山上上下下搜了一通,仍旧一无所获,似乎沈瑄自到了钱塘府,就从世上消失了一样。然而夜来夫人肯放过蒋灵骞,绝不会只是为了要沈瑄的命。
那么,沈瑄只可能在一个地方。楼荻飞寻思道,那就是玉皇山上,夜来夫人的地下迷宫里。
可是地下迷宫真的不是他力所能及的了。那是江湖上所有人都纷纷揣测、谈之色变的险恶地方。以前有人冒死进去过,没有一个生还,想来不是中了里面的机关丧命,就是找不到出路活活困死。楼荻飞并不怕死,只是硬闯进去只怕连沈瑄的面也见不到。他考虑了半天,想起来一个人,就去找他。
钱丹自从春天里被夜来夫人从葫芦湾捉回之后,被狠狠地责罚了一顿,连带徐栊他们也吃了不少苦头。他只得装作乖乖的,一点儿不提出去玩的意思。楼荻飞夜入王宫,在书房里找到了他。钱丹律下甚宽,读书读得晚时,身边的小内官们全都溜去睡觉了。这时猛抬头看见黑色夜行衣的楼荻飞,吓了一大跳,还没叫出声来,就被楼荻飞捂住了嘴。
楼荻飞匆匆自报家门,说明了来意。钱丹一下就跳起来了:“母后真是的,把沈兄带来了,却不让我们见面,还把他关起来。明天我就去迷宫看他。”
楼荻飞道:“我是要你帮我的忙,设法把他救出来!”
钱丹想了半天,道:“我从未背着母亲做违抗她的事,也不知能不能做成……你先回去,让我再想一想。”
楼荻飞无法,只得约了他明日晚上在凤凰山下见面。等到三更里,钱丹还没有出现。楼荻飞焦急不堪,几乎要绝望了。忽然一阵轻微的马蹄声传来,循声望去,却见一个宫里的小黄门骑马赶到。走近时才见那小黄门衣衫不整,满身血迹,原来是钱丹。
“楼君,人带出来了。”钱丹气喘吁吁,马背上横着一口大麻袋。揭开一瞧,正是沈瑄!
楼荻飞大喜,忽然发现沈瑄昏迷着,满身是血。钱丹道:“出来时还好,想是他太虚弱,路上震晕了,一直在吐血!没有办法。后面人追来了,咱们快跑吧!”
果然,那边山头火把闪现。楼荻飞把沈瑄提到自己马上,催马便走,钱丹紧紧跟上。急急翻过一座山,却发现一队人马从侧路抄了过来,大声呼喝着:“贼子哪里跑!”
楼荻飞道:“我去跟他们厮杀一阵,你带了人快跑!”言毕把沈瑄交给钱丹,大喝一声,冲到敌人队里去。那群官兵见他来势汹汹,如狼似虎,不觉缓下脚步。楼荻飞长剑一卷,天马行空,立刻有几个士兵中了剑,哇哇叫着退开。楼荻飞冷笑一声,抢过一杆长枪,横在当路,随手一撂,风扫落叶似的倒了一片人马。
钱丹趁楼荻飞拦住追兵,狠狠踢了一脚马肚子,往前路冲去。偏偏有几个眼尖的士兵看见了,紧紧追了过来。看看一个马快的赶上了,钱丹手一抖,那人一翻身就滚了下来,栽到地上断了气。原来钱丹放了一枚夜来夫人制的“绣骨金针”。他的暗器本来准头不佳,此时情急之下居然正中那人咽喉,要了他性命。可他看见那人死了,心想这些人本来都是忠心耿耿为他家效力的,却被自己亲手杀死,不免手软,再放不出第二针了。于是跳下马,把那具尸体放到自己的马背上,一拍马腿送他走了,自己抱着那只大麻袋,滚进路边的草丛躲起来。
夜色中看不分明人形,只是钱丹那马是白色的,容易辨认,后面的人果然中计,赶着马追了过去。钱丹看看后路无人,方从草中钻出,寻了一条偏僻小路拔腿就跑。他虽然武技平平,但轻功却是天台宗当世无双的绝活,即使带了个沈瑄,也快似骑马。只是他不辨道路,东走西撞,地方越来越偏僻。忽然听得哗哗水声,抬头一看,已到了钱塘江边。
江边停泊着大大小小的船,此时未到四更天,四下里一片寂静。钱丹正在焦急,忽看见一条小船上有灯光,急忙奔过去道:“船家,让我上你的船躲躲好不好?有人追我。”
钱丹毫无江湖经验,这话讲得不明不白,谁去理他?却见一只白皙的手从船舱里伸出来,把帘子撩了撩,旋即有人道:“上来吧!”
钱丹大喜,扛着麻袋跳了过去。刚进得船舱,正要谢过主人,忽然嗅到一种奇特的气息,还没看清船里的人是谁,他就悠悠地倒了。
收拾那一队官兵,对于楼荻飞来说是举手之劳。他把他们拨倒在地,也去追那匹白马。赶了一路,才发现钱丹使了掉包计。回头去找钱丹和沈瑄,怎么也找不到。天刚蒙蒙亮,王宫中就派出了人马在钱塘府里搜查,楼荻飞料想他二人并未被捉回去,多半钱丹自行去了,遂过钱塘江,约了一些江湖上的熟人帮着寻访。哪知找了几日,仍是半点消息也无。楼荻飞想到沈瑄显然受了极重的内伤,钱丹又是个不大懂事的年轻公子,不免焦急万分。这日在一个小镇上喝闷酒,忽然听见对面当铺门口有两个年轻女孩子在吵架。其中一个面朝着楼荻飞,文文弱弱,面色苍白,却急急嚷道:“快放开我!我要去抓药救人性命的,谁跟你歪缠!”
另一个女孩青衫双髻,显见得会一点功夫,一手扣着白面女郎的手腕,不依不饶道:“要走先把玉佩留下!好小贼,哪里偷来的?还敢拿出来换钱!”
白面女郎挣脱不开,眼泪都要下来了:“你这个外乡人好不讲道理,说我是贼……”
楼荻飞听得那青衣女孩的声音甚是耳熟,走过去一张,竟然是吴霜的丫鬟青梅,不知怎的到了这里。楼荻飞道:“青梅,有话好好说!”
青梅回头看见他,又惊又喜:“楼君,可找到你了!你看这个人偷了沈郎中的玉佩来当,幸亏被我发现了!”楼荻飞看见白面女郎手里果然有一块小小的莲叶双鱼佩,却没见沈瑄戴过。青梅补充道:“这是夫人给的,所以我一见就知道!”
楼荻飞沉声道:“小娘子,玉佩主人在何处?”
白面女郎咬唇不答。
楼荻飞猜不透她是敌是友,但也看出她并不会武技,遂一拂衣袖,玉佩到手,道:“如此我就先收下了。我是玉佩主人的朋友,将来替你还给他。”
白面女郎跺脚道:“你要是他的朋友,总不好让他病死吧!”
楼荻飞明白了,把白面女郎拉到一边低声道:“鄙人楼荻飞,是沈郎中的朋友,不是搜捕他的官差。你可放心告诉我他的下落。”
白面女郎却也知道楼荻飞的名头,遂道:“我前几日偶然遇见他,就留他在舍下。他吐血吐得不成样子,急需千年老参补一补。我又没钱,只好拿他的东西来换,你们却说我是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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