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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湛离开南淮城之后的若干天,在唐国都城平阳的一家客栈里,住进了一个长袍遮身的男人。这个人的眼睛都被帽子所遮盖,看不清面目。他好像很不喜欢和人接近,成天躲在房间里不怎么露面,连三餐也是叫店小二直接送进房。按理说他应当毫不引人注目才对,但他的食谱没法让人不关注:他吃的基本都是生的和带血的东西,比如片下来的新鲜生牛肉,不加一点烹调,实在让大厨和小二目瞪口呆。一两天之后,这个客人开始有了点名气,人们都在谈论着他的怪癖,猜测着他的身份。
但刚刚住了两天,这位怪客就神秘消失了,只在桌上留下了房钱。而就在当天,第二家客栈里又出现了一个把自己紧紧裹在长袍里的怪人,由于看不清面目,没有人知道他和上一位是否同一人。但到了这位开饭的时候,本来由于听到过流言而颇感关注的伙计们都却被惊呆了,因为这位和上一个怪客的癖好相比发生了一些变化:他根本就什么都不吃,却要求伙计给他捡了很多石头送去——难道他靠吃石头为生?
又过了一天,第三位长袍怪客出现在第三家客栈,同样的扮相,却有了新的爱好:这一位不喜欢自己独个儿呆在房间里发霉,而是成天坐在大堂里,不停地吹着笛子。他那与众不同的形貌戳在大堂里实在很扎眼,加上笛声刺耳,吓跑了不知道多少客人,但客栈掌柜知道江湖水深,压根不敢去招惹他。
好在他仍旧在一天后消失,第四天、第五天……平阳城的坊间流言像长了翅膀一样四处乱飞,甚至有人专门去参观这些古里古怪的长袍客。
到了第六天,第六家客栈也受到了同样诡异的长袍人的骚扰。不过这一次,他并没有来得及展现出任何怪癖,因为他进入房间后还不到半个对时,就有一个不速之客硬闯入他的房里,关上门后,站到他面前,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只不过这样的对视对双方而言都有些艰难,因为他们的身高差距不少,这位闯入的访客身材只有常人的一半高。这是一个河络,而且是女性河络。
“你不是云湛?”她忽然开口说,“云湛呢?他在哪儿?”
长袍人没有答话,向后退了一步,似乎是有点为难。接着他推开窗户,扔了一条绿得很刺眼的手巾下去。过了一会儿,一声轻响,一个人影从楼下蹿到了窗边,跳窗进来,笑容可掬地向河络打招呼。
“萝漪,我们又见面了,”他说,“谢谢你这么给面子。”
◇
进入唐国国境是一项颇费周折的工程,这不仅仅是因为需要渡江。两国虽然还没有正式刀兵相见,但彼此都已经知根知底,所以从衍国出来的人毫无疑问成为唐国重点盘查的对象。云湛找到自己一个做镖头的朋友,混在他的镖队里装成一个普通的镖师,这才曲曲折折来到了唐国的都城平阳城。
他一路上隐瞒着自己的身份,甚至遇到劫道的都装作一副武功不济的样子,被强盗踢了一脚,相信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抵达平阳后,夸下的海口却必须兑现:怎么找到木叶萝漪呢?
虽说萝漪,就算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辰月教徒,又该怎么找?辰月教徒们不会在脸上刻字,不会在背上插草标,说起来“找到一个辰月教徒,就能找出萝漪”倒是轻巧,具体却应该如何实现呢?
相比九州最有钱的南淮,平阳的繁华程度显然不足,街头能见到的华族以外的外族人更少。这让云湛加倍小心,一直躲在客栈里不敢出去,两天下来除了吃吃喝喝了一肚子,却也没想出办法如何去勾搭出一个辰月教徒来。人的心态总是那么奇怪,天驱和辰月千百年来相互看不顺眼,谁都不愿意见到对方,此刻一个前天驱却巴巴地盼着自己眼前掉下来一个人见人畏的辰月教教徒。
云湛并非没有懒散的时候,但当他发懒时总会在自家屋子里躺着睡觉,像这样关在陌生城市的客栈里发上两天呆,偏偏还心急火燎地等待着行动,实在是度日如年。这时候他不禁莫名其妙地想起:崔松雪在南淮的客栈里等待着寻找他的机会时,又会是怎样的心态呢?无疑他会比云湛更加关键,因为他的头顶上还漂浮着死亡的阴云,有一群独眼人在等待着取他性命……
云湛的眼珠子骨碌碌一转,一个鬼点子冒了出来。辰月教徒的脸上没有贴标签,独眼人可是足够醒目。我云湛要找的是辰月教徒,但辰月教徒高度警惕的却是独眼人。假如能人为“制造”出几个独眼人,在城里故意招摇一下,辰月教不可能不知道。
说干就干,他花钱雇了一个身材高大的闲汉,让他打扮得像模像样,然后选择了一个客栈住进去。客栈这种地方,永远是最重要的消息集散地,有什么新闻很快就能在传出去。云湛并不指望这个冒牌货能以假乱真,正相反,他所设计的那些夸张的行为,就是要明目张胆地告诉辰月教:这是个假货,我只是用这个假货吸引你们的注意,邀约你们相见。他相信,以木叶萝漪的聪明才智,肯定能够猜到他的用意。
◇
木叶萝漪哼了一声:“你这一手其实并不高明。我要是一直不愿意出来见你,你再怎么玩花样也没用。”
“可是我相信你会出来见我,”云湛付钱打发走那个闲汉,回过身来说,“我相信这件事现在搅得你很头疼,如果有一个优秀人才愿意和你联手,你一定会认真考虑。”
“我倒是不怀疑这个优秀人才能够给我提供帮助,”萝漪斜眼瞥他,“只不过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得看这位人才需要什么报酬,尤其是他会不会背着我再多拿一点走。”
“就像你我上一次联手你对我所做的那样吗?”云湛尖锐地反问。
萝漪没有回答。云湛看得出来,她眉头紧锁,显然正在担忧着什么事。而她不断咬着自己的嘴唇,也说明她想要做什么决定,却始终犹豫不决。他也不去打扰,舒舒服服坐了下来,眼睛看着窗外。
过了很久,萝漪终于开口了:“你先告诉我,你和这些独眼人交手几次了?”
云湛想了想:“没几次。我第一次追踪他们到瀚州的时候,曾经和他们前后交过两次手,前些日子,你我曾经一起杀了他们几个人。此外我的朋友风笑颜的师父也和他们动过手,以一敌二,被杀了。”
“那你觉得他们的秘术功底怎么样?”
云湛呆了呆:“怎么说呢,相当不错吧,而且也足够怪异,但是……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神异。说实话,这一点我一直都在奇怪,如果这位丧乱之神真的足够吸引那么多优秀的秘术师为他送命的话,为什么这些信徒并没有表现出超越常人的力量?不是说他们不厉害,而是没有厉害到与他们付出的代价相符合,不用说和你相比了,这些人就算要和我认识的一些其他的秘术高手较量,也充其量半斤八两未必一定有胜算。”
“所以你觉得丧乱之神也只是个骗人的噱头了?”萝漪问。
“我不会这么说,首先他们仍然都是极其难缠的角色;其次,骗到一两个呆头鹅并不难,要骗到那么多有见识有智慧的高手却不太可能,”云湛说,“所以时面必然会有隐情。我不知道你怎么样才肯原原本本都告诉我。”
萝漪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今天晚上,陪我去赴一个盛宴。之后我会告诉你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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