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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人皆知,太子殿下一心沉迷修道,自从上太苍山入皇极观,与父母总是聚少离多。对此,国主倒是不多说什么,皇后却总依依不舍。离了皇宫,谢怜便在皇城中随意走走,顺便依照昨日所说,陪慕情回了一趟家。
朱门高户与贫民乱窟,往往只有一巷之隔。慕情原先的家,便是窝在皇城最繁华处道一条阴暗的小巷子里。
三人刚刚来到巷子口,便有五六个衣衫褴褛的孩童围了上来,纷纷道:“哥哥。哥哥回来了!”
谢怜先还微觉奇怪,怎么一见生人就叫哥哥,随即便发现,这群孩童叫的“哥哥”不是他,而是慕情。小孩甜甜地叫他,慕情却是不理,道:“这次没有。你们别乱叫。”
他虽是木着脸,语气却并不真的很冷。说完又对谢怜道:“殿下不要介意,这是附近的孩子。”那群孩童却明显是与他相熟,平日里玩闹惯了,完全不怕他,笑嘻嘻地围着他们,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找慕情讨吃的。最终,慕情还是从袋子里取了一串红宝石般的樱桃,给他们分了。
见状,风信颇为惊奇,似乎觉得慕情做这种事很稀奇。也难怪,毕竟慕情长着一张看上去就极为薄凉的小白脸,路人饿死在面前也要捂紧自己口粮的那种。谢怜倒是不吃惊。原本他也想摸出点什么给这群小儿,奈何他身上又不是常年带着糖果的,叫风信直接给点银钱,又仿佛在打发乞丐,终觉不妥。谁知,正在此时,忽听哒哒狂响,长长一串马声嘶鸣,大街上传来一阵尖叫。
几人神色一凛,谢怜抢出巷子去。大街两侧东倒西歪、人仰马翻,行人纷纷逃窜,红苹果、黄梨子滚了一地。还没看清怎么回事,便听一个少年狂笑道:“让开让开,都让开!谁不长眼睛看着点儿,踩死了我可都是不管的!”
风信骂了一声,道:“又是戚容!”
果然,戚容站在他那辆华丽的金车上,脸含煞气,扬着马鞭,一阵乱甩,抽得白马嘶鸣。谢怜道:“拦下他!”
那金车在他们面前呼啸而过,风信道:“是!”这便冲上前方。谢怜正要去看被戚容驾车撞翻的行人与摊子,检查有无人受伤,却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猛地回头一看,只见那辆高大的金车之后,拖着一条粗粗的长麻绳。而绳子的尾端,系着一只麻袋。那麻袋里似乎套着一个什么东西,还在里面挣扎不止。看样子,是装了一个人。
一瞬间,谢怜只觉毛骨悚然。下一刻,他夺步冲了上去。
那白马被戚容抽得没命狂奔,连带马车也车轮飞转,风信去前方拦马,怕是一时半会儿也拦不住。而谢怜三步追上马车,长剑出鞘,挥剑斩下。那条麻绳应声截断,那只麻袋也落到地上,滚了两下,不动了。
谢怜俯身察看。这只麻袋也不知在地上拖了多久,被磨到破得厉害,肮脏至极,血迹斑斑,仿佛是沉尸袋。他又是一剑,斩断系着麻袋口的绳子,打开,只看了一眼,里面果然装着一个人。而且,是一个幼童!
谢怜一把撕开了整只麻袋。那幼童在里面蜷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的脑袋,脏兮兮的衣服上不是对他来说过大的脚印便是鲜血,头发也是血污纠结,乱七八糟,明显是给人痛殴了一顿,简直看不出人样了。而看身形,不过只七八岁,极小一只,抖得仿佛被剥了一层皮,真不知是怎么在被这般暴打和拖地后还能活下来的。
谢怜立即以手去探他脖子,探到脉动还不算微弱,松了一口气,立即把这小身躯抱了起来,一回头,怒不可遏地喝道:“风信!把戚容给我拦下来!!!”
他真是从来没想到过,在仙乐国还能发生这样的事。光天化日之下,在大街上,一个贵族,将一个活人装在一只麻袋里,拖在马车后!若是没被他看见拦下,这个小小幼童今天岂不是就要被活活拖死?!
前方远处,传来阵阵嘶鸣和戚容的怒吼之声,须臾,风信高声道:“拦下来了!”
谢怜几步赶上前去,正好赶上戚容一声惨叫,怒道:“你这狗胆包天的下人,竟敢伤我,谁给你的胆子?!!”
原来,风信拦不下他,便去抢马的缰绳。戚容当然不给他,抢来抢去,便被风信情急之中无意的一撞推下了马车。他摔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膝盖擦破了口,见四周都是围观者,只觉愤怒难堪。谢怜却道:“我给他的!”
戚容张了张口,道:“太子表哥!”
谢怜怒道:“你看看你这做的什么事!戚容,我真是……”
这时,他忽然感觉怀中的幼童缩了一下,似乎慢慢松开了抱头的手,正从胳膊肘之中偷看他。
谢怜立即收敛了怒气,低头柔声道:“你感觉怎样?有没有哪里特别痛?”
那幼童居然还清醒着,没痛晕过去,也没吓呆,摇了摇头。谢怜见他露出来的小半边脸鲜血淋漓,想要看看他有没有伤着头,谁知,那幼童却是紧紧捂住了另外半边脸,死命不给他看。
第64章遗红珠无意惹红眼5
谢怜哄道:“别怕,没事,我只是想看一下你的伤。”那幼童却越捂越紧,仅露出一只漆黑的大眼睛,流露出一阵惶恐之色。但这惶恐又不像是害怕被他打,倒像只是怕被他发现什么。
看着这小半边脸蛋和一只眼睛,谢怜忽然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微微眯眼。见他脸色极为难看,戚容道:“太子表哥,这小不死昨天坏了你的大典,我帮你出气。放心吧,我留了分寸,死不了的。”
果然,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孩子,就是昨天上元祭天游途中,从城楼上掉下来的那个幼童!
难怪谢怜越看他越眼熟,这小孩儿甚至连衣服都没换,仍是昨天那身,只是因为经过拳打脚踢和拖地疾行,比昨天更脏了,完全看不出来是同一件,更看不出来是同一人。谢怜忍无可忍地道:“谁告诉你我要出气的???关这孩子什么事?又不是他的错!”
戚容却是振振有词,道:“当然是他的错。要不是他,你怎么会被国师责骂?”
这一波闹得厉害,四周围观的行人越聚越多,窃窃私语。恰巧,这时慕情也走了上来,戚容扬鞭指他,神色不服中带着一丝戾气,道:“还有你这个下人。这人一看就知道不安分守己,若是你现在不好好治治,将来他迟早要翻天踩到你这个主人的头上。我帮你教训他,你反倒护着他,告我的状。现在姨父姨母把我逮着一顿好念,还没收了我的金车。表哥,那是我的生辰礼!我盼了两年多的!”
慕情不阴不阳地扫了戚容一眼。谢怜气极反笑,道:“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好。你究竟是在给我出气,还是在给你自己出气?”
“……”戚容道:“表哥,你为什么对我说这种话?那我向着你,我又做错什么了吗?”
谢怜跟他说不通,道:“戚容,你听好了,从今往后,你不许再动这个孩子一下。一根手指也不许,听到没有!”
这时,谢怜脖子忽然一紧。他正在气头上,微微一怔,低头一看,只见那幼童把脸埋在他怀里,两只手紧紧圈住了他的脖子。谢怜感觉他颤得厉害,以为他哪里疼,忙道:“怎么了?”
那幼童身上混着泥土、灰沙、鲜血,肮脏不堪,尽数沾到了谢怜的白衣之上,谢怜却浑不在意,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以示安抚,沉声道:“没事。我现在带你去看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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