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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隆冬已至,蕙娘几乎已经等得绝望:既然无法出关寻找,和北戎接壤的各处县城,她都撒了人手出去,并不时和权世赟互通消息,但就是这样,各处也没有丝毫反馈,不论是权仲白还是桂含春,仿佛都陷进了那片严寒的草原中,再没有一点消息了。
唯一令人欣慰的,便是北戎部族的情况,到底还是辗转通过俄罗斯,为那处的燕云卫打探到了,还是权世赟来信告诉她,罗春果然已经去世,北戎现在陷于内乱之中,几个哈屯分兵对峙,大有先拼出个死活的意思,北戎诸部也都是蠢蠢欲动,看来,草原上的确要因为罗春而乱上一场了。
这都是大面上的事情,俄罗斯人也十分关注,燕云卫才能打探出来,至于圣城内一个不受宠哈屯的死活,以及更微不足道的小小游医的下落,那外人就无由得知了。
此时已近年关,距离权仲白出关已有近两个月的时间,京中权世赟也已失去镇静,频频来信催问蕙娘,蕙娘又何尝不是着急上火?奈何没消息就是没消息,她又能如何?至于朝廷大势,是否因为北戎的乱象而有了新的转折,她现在却是全然无心去想了。
直等到了腊月,眼看她是无法回去过年了,京中亲人也给她寄了信来,葭娘不懂事也罢了,歪哥和乖哥却是殷殷垂询,直问爹娘何时能够回家,文娘、乔哥信中更是隐藏忧虑,蕙娘看了,心情更坏,平时脾气还算和缓,此时却是喜怒无常,香雾部的那些干部,被她连番揉搓,早已经没了一点威风,只恨不得权仲白能早些回来,他们能逃脱蕙娘的魔掌。
这个腊月初八,蕙娘连腊八粥都没吃一口,这天正坐在炕边打坐发呆,忽然有人来报,“燕云卫王百户给您听说桂二少爷带着公主已经到卢家沟了。”
这也是一处和北戎接壤的边境乡镇,蕙娘霍地一声站起身子,连声道,“快给我备马!”
连一日都等不得,她带了两个从人,立刻冲到卢家沟去见桂含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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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含春去的时候虽然是单人匹马,但在那边接应他的人并不止一个,谁知此次见面,他居然真的只是和公主两人结伴,并且面上又多了些细碎伤疤,走动时背部还隐隐有些僵硬。蕙娘到时,桂家在定西的家人自然也已经到了,还有燕云卫在定西的统领王百户,到得也丝毫都不比蕙娘要慢。几人围着桂含春听他说道,“一出圣城,走了三日就遇见雪灾、狼灾,第一次遭遇便死了有五个人,重伤两个,不得已我们将这两个兄弟寄给当地牧民照看,留了钱,只盼着他们能乘乱躲过搜捕。又立刻回头躲回了圣城,在圣城里躲了有一个月,见雪下得大,圣城附近狼群都跑了,才动身上路。沿路又遇两拨狼群,再折了几个人,最后一个兄弟,唉,本已经平安进了大秦,不想就在前天,山路行马路滑,公主险些滑下山崖,为了救驾,他自己倒滑下去了。人虽然暂时无事,但我们也没法空手救他上来,这不是刚安排村民过去援救了,只盼着他能熬过这两天的严寒吧。”
一时又冲那家人道,“带了伤药没有?我背后为狼咬了一口,耽搁着也没怎么好好包扎……”
因福寿公主在落马中断了腿,此时不便见客,众人便没进去打扰,蕙娘听了这些,迫不及待便打断别人的问题,问道,“你在圣城,见到仲白没有?”
“见到了,他走得比我们还早两天,因药送到了,便先动身回去。”桂含春说到此处,见众人表情,多少也明白一点,他叹道,“我一路走也一路是担心这个,雪下得太突然了,当时我们才刚上路,还能掉头回去。若按神医的脚程来算,他当时走得也很深了,要回来都不那样容易……”
并且,若是继续往前走,他现在无论如何也该到大秦了!
蕙娘还报了一线希望,咬着唇不愿说话,王百户看了她一眼,颇有些同情地叹了口气,倒是发问道,“不知公子一路回来,有没有看见……”
“是看到了不少被狼群啃噬的残肢,”桂含春道,“不过这群饿狼连衣服都扯碎了,余下的东西不多,我拣了一些饰品……你们可以分辨一下。”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包裹,一边皱眉道,“说来,还有个商队很是倒霉,估计是全军覆没了,留下的只有零碎的腰牌为信,虽说是走私的,但好歹也是人命,如能找到其家人通知一声也好。”
一边说,一边解开包裹,果然有些破烂的铜铁金银落了下来:这要比衣料好认。蕙娘也顾不得别人,自己先在破烂堆里翻找了起来,不一会,就望见了十多枚隐泛金色的令牌,它们虽然小巧,但显然十分坚硬,上头全都刻了有一轮弯月,月下一枝梅花,除此之外,却是没有丝毫文字。
一轮明月,清辉独洒……清辉部的好手,看来是全军覆没了。蕙娘几乎用尽了全身的离奇,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当场失态,她细心在遗物堆里又翻找了几遍,都没看见权仲白的随身物品,这才不禁松了口气,摇头道,“没有他的……他一定还没有死!”
语气虽很是凶狠,但众人望着她的眼神里,却都写满了同情。
352、后路
因福寿公主在坠马时也摔伤了脚踝,她和桂含春都不便立刻搬动,所以现在大家相认以后,倒不急于回去了。燕云卫和桂家家人自然会照应他们,到了后半日,连定西守将都跑来了——这位也是桂家门人,他一来,别的事自然不必说了。蕙娘也无心在当地逗留,偏腿上马,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上了路,连从人都懒得招呼。走出城外,又下起了雪,冷风刮着雪花,兜头一吹,将她吹得满面生疼,才让她慢慢地清醒过来,咬着唇思量起了权仲白失踪以后,各种局势的变化。
不能不说,这个桀骜不驯的神医,几乎可算是鸾台会和国公府的支柱了,少了他,鸾台会汲汲营营,几乎是孤注一掷的大计划顿时作废,失望之下,谁知道权世赟会做出什么事来。国公府倒是还好,起码婷娘在明面上还是良国公的大侄女,有德妃在,起码在宫里还有个靠山,但鸾台会不好过了,国公府还能好过到哪里去?
更别说两人的计划了……
蕙娘想到这里,倒是微微一怔,她发觉权仲白的失踪,对于小两口私底下的那个计划,影响还真不大,为了在明面上维持自己一无所知的形象,权仲白是很少和暗部接触的。
但即使如此,权仲白的失踪,在各种意义上对这个小家庭的影响依然非常地大,蕙娘现在都不愿让自己继续往深了去想,她茫然策马走了一段,马儿忽然前蹄一软,一声长嘶,险些没摔倒在地,若非蕙娘自幼习武,轻功不错,此时便要直摔落下去了。纵是如此,她也吃了好大一惊,站在当地呆了半日,多么精明强干的人,此时心中竟是一片茫然,连一个主意都没有了。
雪花慢慢地落在了蕙娘肩头,此处是个山坳,风刮不进来,倒还不算是太冷。蕙娘也不知呆立了多久,听得一声马嘶,这才清醒了过来,上前把马牵来一看,却是之前驱策得急,在山路上把蹄铁给跑脱了,跛了脚了。
冬日山道,本来就少有人行,蕙娘独自一人站在雪中,牵着一匹跛脚的马,左右前后,天地间仿佛只有这一人一马,在这一刻,她终于彻彻底底地感到了彻骨的孤独,彻骨的寒意。就像是有大块血肉,硬生生地从她心底被挖了出去,现在她不但很痛,而且还非常地空虚。在这片前后都望不到尽头,冷彻心扉的雪地里,她忽然已经毫无办法,她觉得自己再走不出去,再回不到往昔之中,即使能够回去,一切也都必将不一样了。
无数念头在脑海中漂浮,忽然间,她希望失踪的人乃是自己,希望撒手的人乃是自己,她希望失去生命的人是她自己,曾经她以为只要留得命在,一切都有机会重来,所有失去的东西,她都能一点点地捡起来。可如今她终于明白,原来她会这样想,只是因为她从来没有拥有过一些比她的命还重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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