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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堂戎渡先是扫一眼书名,只见上面印着‘游龙戏凤’四个大字,北堂戎渡心想这名字听起来就知道大概是写些情情爱爱的东西,沈韩烟如何忽然会看起这等书来了?心中自是疑惑,一面已翻开书页,从头大略开始翻看起来。
才看了没一页,北堂戎渡的脸色就已经变得有些奇怪,再往下看去,更是渐渐哭笑不得,或是咬牙,或是嘿然不忿,等看了一小半之后,忽然间将书一合,脸色怪异,口里笑骂道:“哪个混帐东西、酸书生,写这么些个乱七八糟的玩意儿,简直是胡编硬造!”
不怪北堂戎渡如此,实在是因为那书里写的,就是他自己!书里绘声绘色地将‘屠容公子’与一干子虚乌有的美人之间的风流韵事写得有模有样,笔触生动,叙事香艳,简直倒像是确有其事一般,江湖上人人皆知北堂戎渡为人风流,此书迎合了众人口味,只怕买的人不在少数,虽明知是假,但也丝毫不妨碍旁人茶余饭后,津津乐道一番,且书里虽写了这些艳情私秽之事,但又巧妙地将北堂戎渡描写刻画得并无过于露骨之处,亦毫无贬意,哪怕是北堂戎渡自己看了这书,也并不会生出真火,不过是一笑置之而已,想来写书的也是个聪明人。
沈韩烟见了北堂戎渡神色,不觉一双澄清眼眸当中,早已憋了笑意,北堂戎渡见状,咬牙捏着他的脸,道:“瞧把你乐的!我还没审你呢,倒是从哪儿弄了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自己偷着看,莫不是瞧我笑话?”沈韩烟红且薄的唇角漾起一缕淡薄的笑容,已自笑软在北堂戎渡怀里,抿唇道:“我错了,还不行么。”北堂戎渡掂了掂手里的那本书,忽然失笑道:“这帮子文人墨客,只会写这等香艳阴作之事,可我平生最光彩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怎么却不见他们来写?我最大的本事是杀人构谋,可不是这些风花雪月。”沈韩烟微微轻笑,道:“这话说得差了,且不说旁人不知道这些暗中之事,即便是知道,可谁去写,谁敢写?只怕一卖出来,就性命难保。”北堂戎渡搔了搔头发,亦笑:“说得也是。”
两人一时笑罢,沈韩烟轻拈了一朵落在袖上的桃花在手,粉盈盈的花瓣映得那雪白的面容仿佛略微添了一抹血色,道:“前时我刚从青帝门回到堡中,就得知你已动身去永刖门之事,三天前,又有永刖门尽灭的消息传到……怎么,究竟是因为何事?”
北堂戎渡闻言,拍一拍他的肩头,将传国玉玺一事大略说了,又道:“我先前已派人向永刖门门主索要此物,又许以好处,可这老儿不识时务,只一味抵赖,推说根本不知有什么玉玺,我见他冥顽不灵,这才亲身前往。”沈韩烟微微嗯了一声,道:“那么,东西到手了么。”北堂戎渡笑道:“这个自然。”说着,将一枚纯白无瑕的印玺递到沈韩烟面前:“你看。”沈韩烟细细端详一下,不觉叹道:“……果真是至宝。”北堂戎渡重新将玉玺揣回怀里,携了沈韩烟的手,笑道:“咱们回去罢,方才我听下人说,父亲五天前出了门,现在不在堡里,那就等他回来了,我再去复命。”沈韩烟一笑,起身随他一起回了碧海阁。
北堂戎渡一回到阁中,便命人抱了北堂佳期过来,不一时孩子抱了来,北堂戎渡见女儿穿着鹦哥色的锦缎小袄,玉雪可爱,眉目剔透,圆溜溜的眼睛看了看他,忽然咯咯地笑了起来,心里不觉油然生出欢喜,伸手抱了孩子软绵绵的小身子,就在那胖乎乎的娇嫩小脸上亲了一口,道:“心肝儿,想不想爹爹?”北堂佳期小手握拳,轻轻挥动,无意识地打在北堂戎渡脸上,北堂戎渡也不在意,只哈哈笑道:“呦,我家露儿一阵子不见,倒是长了些力气了么。”说着,自去坐了,抱了北堂佳期在腿上,逗她玩耍。
沈韩烟在一旁看着他父女二人,面上含笑,外面廊下飞过几只衔泥的春燕,忙忙碌碌地准备做窝,窗边的书案上放着一张用镇纸随意压着的雪浪宣,上面的墨迹早已干透,写的是一行诗,纸角被轻风吹起,发出一点细微的轻响——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沈韩烟坐在雕花香炉旁边,静看北堂戎渡笑哄着孩子,彼时春光婉好,日辉柔和,依稀每一年的春天都是如此,但他最喜欢的却是冬季,只因在多年前的某个寒冷冬夜里,是他第一次,遇见了北堂戎渡。
沈韩烟还清楚地记得,当时那粉雕玉琢的男童看着他,神色间是与生俱来的骄傲,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而他却是有些怯怯地答道:“……韩烟姓沈,今年十二岁了。”
其实他被送给他只不过是个偶然,当时也不觉得怎样,然而世事的纠葛却是由此而起,一发不可收拾,他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娈童而已,然而那男孩却让他读书习武,得到一个世家公子所能得到的一切,他受宠若惊之余,唯一能做的,便是精心地服侍照顾对方,渐渐地,又作为臂膀,辅助对方打理事务,后来两人成婚,他清楚记得那一日,满眼都是铺天盖地的红,房中喜烛高烧,两人双双喝下合卺酒,自此他的朝朝暮暮,都完全尽归了那个少年,哪怕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他,在那一刻,他有多么欢喜——
北堂,今生今世,但求恩爱。
窗外春光明媚,杨柳依依,沈韩烟看着北堂戎渡,心想再美的春光,其实都比不上这人一笑,他微笑静观少年,温俊的眉宇之间有莫名的情绪游走,是不会诉出的沉默情怀,也许什么都已经不必去想,他已经是他的伴侣,不再是从前的男宠,是这碧海阁里的另一个主人,少年待他很好,给他锦衣玉食,荣华富贵,给他权力和地位,只要是他提出的要求,少年几乎没有不答应的,虽然还娶有旁人,但是他知道那只不过是一种必要的拉拢手段,这其实已经很好,他给他的,已经超出他想象的太多,只要这样相安无事地相处下去就好,就很好。
不是不知道,明明知道的,只是……青年心底无声地叹息,只是,终究他最想要的,少年却没有能力给他,‘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这天下的美人何其多,只是却皆非他心中的那个,他想要的,永远都只有那一人而已……——
北堂,男也好,女也罢,我喜欢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个。
沈韩烟一手执了银匙,舀了一勺香料洒进旁边的雕花香炉里,他有些自嘲地想,自己果真是太贪心了,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追随少年身影的目光已经悄无声息地变质,如许深情挚意?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才猛然惊觉自己对北堂戎渡的情意的?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满足于仅仅只是安静地待在少年身边,相伴左右?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偶尔期望着,北堂戎渡的目光之中,会有着狂热与痴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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