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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方主任这样一说,司徒月立刻撒腿往病房跑去,跑到通廊口,见几个警察正押着蓝青走出来,蓝青的手上戴着手铐,面上泪痕未干。
“妈,你们为什么抓我妈?”司徒月冲上前去,几个警察上前拦住她。
“司徒月,”蓝青唤她,她的目光是哀哀的请求,声音带着哭腔,“照顾好阿残,一定照顾好阿残,若昭那一刀是妈妈捅的,妈妈坐牢去,你一定要照顾好阿残,照顾好自己。”
蓝青被警察抓走了,一行人呼啦啦从她身旁掠过,最后空旷的通廊里就剩下她一个人。她呆呆地立着,思绪就像断了片。许久,才回过神来,她缓缓地,缓缓地走到病房去,病房的沙发椅上直挺挺地坐着阿残。阿残就像一座冰雕,阴森森地可怖地坐着。
司徒月呆呆地坐到她旁边去,整个病房就像一座森冷的冰窖。她们就像两个冰雕,连呼出的气息都是凉透的。
许久,阿残说道:“我杀了你的心上人,你不恨我吗?”
阿残的声音像是从最遥远最孤独的雪山上传来,司徒月激灵灵一凛。她侧过头看阿残,阿残的面目又恢复从前的阴冷的神情,她的唇角挂着一抹冷笑。
司徒月的泪滚下来,声音飘飘忽忽的,“为什么是妈妈替你?”
“我跟警察说了,白若昭是我杀的,因为他侮辱司徒月,侮辱司徒月贫穷寒酸,侮辱司徒月有个生了白血病的盲人姐姐。爱司徒月,却不娶司徒月,这是欺骗,是对司徒月青春和热情的掠夺,这种人,应该惩罚他!”阿残发狠地低吼着,她眼眶里那两点黑色的瞳仁就像巫婆的魔豆,散发出阴冷狠毒的气息,那气息从窄窄的眼眶扩散出去,一直蔓延到整张脸上,直至笼罩住整个人。
“阿残,为什么是妈妈被带走?”司徒月瑟瑟地问,她感到寒冷和无助。
“难道你希望被带走的是我吗?我告诉过警察人是我杀的,可是妈妈自己说,我是个瞎子,怎么可能杀得了人?妈妈说那一刀是她捅的,因为那个人侮辱了她的女儿,所以她不平,她愤怒,所以她给他一刀,准确的,狠狠的,给了他一刀……”阿残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像在叙述旁人的事情,脸上一直挂着一抹有意无意,若有似无的笑。
司徒月捂住耳朵,她使劲摇着头,喊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你太可怕了,阿残,你为什么是这样的人?”
“我也想知道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人,”阿残淡淡地笑,“为什么我一生出来就是个瞎子?为什么我的眼前永远是一片望不到边的黑暗?为什么你可以读书识字,我什么都不可以?只能永远地呆在妈妈身边。为什么你有那么爱你的人?我没有,就算这样,已经这样不幸的我还要患病,还要拖累司徒月。司徒月因为我欠了凝波的钱,那个人可以因为这些钱让你离开他,我什么都不能做,但是至少我可以不让他再侮辱你。妈妈为什么要替我认罪?杀人是要偿命的吧?因为我这样的贱命去换那个人高贵的命,配不上,所以妈妈替我去还,也好,把我生成这样,是妈妈欠我的,她要还她就去还好了……”
“请你不要再说下去,阿残,对不起,阿残,我要怎么样才能温暖你冰冷而孤独的心?”司徒月哭着去抱阿残,阿残却一把推开她,力道凶残,司徒月摔到地上去,她的手触到一片粘稠而腥臊的液体,是若昭已经干枯的血迹。
“不要碰我,”阿残冷冷地说,“我死不了,你应该去看看那个人,他死了没有,你还应该赶紧去找人,想想该怎么救妈妈,你知道我什么都做不了。”
司徒月泪眼模糊地看着阿残,冷酷的阿残,冷静的阿残,近乎残忍的阿残,她坐在那里,就像一个深不可测的巫婆。司徒月抖抖索索地爬起来,带着满身斑斑驳驳的血迹,趔趔趄趄走出病房去。如果前一时刻,她从窗口上跳下去,那么现在她可以不必面对这样的烂摊子,但是现在她发现她不能死,她怎么能丢下可怜的母亲和可怜到极致的阿残。是的,此时此刻,她只能打起精神来。她得先去找若昭,他是生是死,是好是坏,无论如何她都得找到他。那些说分手的绝情决意的话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她知道不是他的本意。司徒月疯了一样跑向急救大楼。
就在司徒月从窗口上被方主任救下来的时候,方逸伟已经疯了一样抱着刘凝波跑进急救室。他的凝波,他的孩子,他的幸福,他的爱。他不能失去这些比他生命还珍贵的东西。他疯了似的跑着,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去。刘凝波被医生护士推进了急救室,急救室的灯亮起,方逸伟像是掉进了冰凉的海水里,许久才回过神来,向单位领导打电话请假。不知道等了多久,急救室的灯终于熄灭,急救室的门打开,一个女医生走出来,面无表情地问道:“谁是刘凝波家属?”
“我是。”方逸伟站起身来。
“大人安好,孩子没了。”女医生说着就匆匆走掉,方逸伟呆立在急救室门口,心底里传来一丝清晰的疼。他的孩子,他和凝波的孩子,没了。刘凝波被推出了急救室,她躺在推床上,面色惨白。方逸伟无法细想太多,跟在推床旁边跑,他握着刘凝波的手,一路唤着凝床到了电梯外,电梯门滑开,方逸伟看到了司徒月,满身血迹、满面泪痕的狼狈不堪的司徒月。
司徒月也看到了方逸伟,一脸失魂落魄的方逸伟。医生、护士推着推床进了电梯,司徒月被挤到角落去,然后她看到了刘凝波。躺在推床上,脸死白死白的,双目紧闭,方逸伟正握着她的手。
司徒月的心像被什么狠狠咬了一口,凝波出事了,是刚才在她要跳楼的时候出的事吧,一定是这样的。
“凝波怎么了?”司徒月怯弱地问方逸伟,声音比蚊子还要低。她害怕听到不好的消息,但是心底里的直觉告诉她不会有好消息。
“孩子没了,”方逸伟的声音十分沙哑,继而又道,“你没事就好,别再让凝波担心了。”
司徒月的泪落下来,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里,在这个冬日难得的好天气里,她原本美好的生活被彻底打乱了。她的若昭生死未卜,她的凝波因她流产,她的妈妈被警察带走了,而她,司徒月,自以为冰清玉洁的司徒月满天飞。
“对不起……”司徒月喃喃道。
方逸伟拍拍她的肩,他说不出别的话。他满怀期待要迎接的小生命没有了,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不可能去怪司徒月,司徒月已经够可怜的了,只能怪他们夫妻和这个孩子的缘分单薄如纸。
刘凝波住进了病房,方逸伟让司徒月留在病房里,自己去交住院费。而司徒月坐在病床边,看着昏迷中的刘凝波心痛如绞。她害凝波失去了逸伟的孩子。她怎么能够原谅自己?如果自己不一时想不开,凝波就不会担心着急,就不会流产。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凝波曾经那么期盼这个孩子的降生,现在美好的愿望破灭了。司徒月的泪一颗一颗落下来,她紧紧握着刘凝波的手,将她冰凉的手放在自己的面颊上。刘凝波的另一只手臂正在输液,透明的药水正通过管子一滴一滴落进她体内去。她的眉头紧蹙着,似乎睡得十分不安。她正在做梦。她梦见自己还是行走在肖家的楼梯上,一级又一级的台阶,她怎么爬也爬不到顶楼去,汗水从她的两腮不停地滚落。康浩从楼梯下冲上来,她回过身去,他一巴掌盖过来,她从楼梯上跌下去,摔倒底楼,剧烈地疼痛从身体里传来,许多血顺着大腿内侧流下来。她的孩子没了,泪水从刘凝波的眼里滚下来,绝望地无助地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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