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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话打击了司徒月,她缓缓松开手,一步步往后退去,他们每个人都背负了太多的故事和伤痛,所以她逃遁。而此时此刻,她在方逸伟眼底又看到了那些痛,那些痛清晰地射向她的心口,她觉得心情沉重到无法言喻,腹部也随之传来一阵剧痛,眼前开始黑下来,她开始支撑不住自己沉重的身体,方逸伟扑上来抱住她的身子,她听见他唤她:“司徒月,司徒月……”
刘凝波做了个冗长的噩梦。梦里是无边无际的浓雾,她拼命走也走不出去。隐约间,她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依稀仿佛是司徒月,依稀仿佛是逸伟,她回过身去却看见浑身是血的康浩。她听见康浩在哭,可是那哭声很快又变成婴孩的啼哭声,她终于醒过来了。睁开眼睛,眼前一片白,空气里弥漫的是淡淡的药香。她挣扎着起身,觉得头痛欲裂,她抱住自己的头,发现手臂上又传来细碎的疼痛,原来她在吊点滴,原来她在医院。她一下清醒了,她怎么会在医院?她不是一直和康浩一起呆在季小亭的小洋楼里吗?她记起来她好像看见司徒月了。分明的美人痣不会错的,可是病房里没有司徒月,没有其他人,只有灯光雪白,窗外是中天的圆月。她一下拔掉针头,下床跌跌撞撞走出病房去。午夜的医院寂静无声,护士站里值班的护士正在打盹,刘凝波昏沉沉走向通廊那端。她有多少天没吃东西了吧,步履轻飘得可怕,像是踩了棉花,飘飘然,飘飘然,就飘到了电梯旁。摁了下楼的摁钮,电梯门“叮”一声滑开,她又飘了进去。四方方空荡荡的玻璃墙映现出她娇小而瘦削的面庞,她吃了一惊,不知何时她竟变成这样,像一个冤死的鬼魂,凄惨惨,惨戚戚。电梯很快到了底层,她跌跌撞撞出了住院大楼,空旷的夜空一轮孤月,刘凝波回过身看像一柄剑直插云霄的大楼,不甚萧瑟。还记得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仰头望见站在高楼窗口一心觅死的司徒月。那一天天空晴朗,冬阳媚好,可是她流产了,司徒月的名声坏了,若昭死了,但是站在她身边的还有逸伟。她的手突然地往身旁一抓,她企图抓到方逸伟温暖的大手,可是没有,她只抓到一把冰凉的空气。入秋了,不知何时入秋了。月儿为什么这么圆?她为什么这么孤单?刘凝波想哭,却没有眼泪可以流下来。潇潇的夜风凉凉地吹过,她摇摇欲坠,像一片悬在秋风里的黄叶行将枯落。月儿,你告诉我,我能去哪里?天大地大,何处才是刘凝波的容身之所?她终于摇摇晃晃迈开步子向医院外走去。不知道去哪里,却知道无论如何要离开这里。司徒月,我突然能体味你离开时的凄凉和决绝了。
司徒月顺利产下一对双胞胎,一对珠圆玉润哭声洪亮的男孩子。一举得男,一得还得俩,季家偌大的产业有人继承了,季庆仁喜不自胜,从护士怀里接过两个小婴孩,一手一个抱着,乐得合不拢嘴。方逸伟看季家来人安顿了司徒月,便赶紧折回病房来寻刘凝波,可是病房的门大开着,输液的管子扔在床上,病床上哪还有刘凝波的身影?方逸伟一下急出了一头冷汗,他急急跑下医院大楼去,面对月空下空荡荡的医院草坪,方逸伟深深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什么,他的心底里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他将彻彻底底失去刘凝波了。他疯了似的跑出医院,大街上他一遍遍喊着“凝波”的名字,哪儿有刘凝波?偌大的城市只有闪烁的霓虹、街旁的梧桐,齐齐在秋的夜风中沉默着。他不禁泪流满面,抬头看天边那轮明月,心里蓦然一颤:今儿月圆如画,是刘凝波的生日。
错过
月满之日,“蓝家小筑”的生意很好。蓝凤凰随蓝局长出国旅游去,付小日暂时替她管着“蓝家小筑”的生意。难得不用值夜班,整个夜晚,付小日都待在“蓝家小筑”当跑堂伙计,一直忙到凌晨才熄火打烊。刚想上阁楼睡觉去,忽望见窗外月圆如画,便不自觉点了根烟踱步到门外赏月去。月凉如水,月华流转,大地一片银光迷蒙,付小日真想吟诗几首,愧叹空有文人的雅兴却无文人的才华。于是张了张口,只能复又闭上,狠吸几口烟聊以慰藉。正觉意兴阑珊时,只听篱笆外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他心下吃惊,便推开两扇木门往外探看。刚一探出身子,便有一人直跌入他怀里,他低头一看,惊吓一跳,竟是刘凝波。
“凝波姐,你怎么了?”扔了手里的烟卷,将刘凝波扶进内室,灯光下但见刘凝波一脸憔悴,瘦得可怜。
“小蓝呢?”刘凝波喘吁吁地问,仿佛每说一个字都要费尽全身的力气。
“小蓝随她爸爸出国旅游去了。”
“哦,”刘凝波显得失望,“我还想来投靠她几日呢,不在我就走了。”刘凝波刚一起身脚就瘫软了。
付小日连忙扶住她,责备道:“小蓝不在,不是还有我吗?你怎么病得这么重啊?逸伟呢?他就不管你吗?”付小日说完就去兜里掏手机。
刘凝波一下拍开他的手,鼓了一口气说道:“别给他打电话,你给他打电话我就走!”
付小日看着刘凝波一脸倔强,只好收起手机,无奈道:“可你这样怎么好?我要不要送你上医院?”
“小日,姐死不了,”刘凝波虚弱地笑着,“扶我去阁楼躺会儿,再弄点盐水给我喝,记住,一定不要通知任何一个人,一定要答应我,不然我现在就走。”
“好好好,我答应你。”付小日忧心忡忡地扶了刘凝波上阁楼去,他心下不知如何是好,又不敢通知方逸伟,只好一边给刘凝波调盐水,一边暗自懊恼。刘凝波喝了点盐水便疲累地睡着。阁楼上只有一张床,付小日只好在地板上铺了席子和衣而卧。
※
司徒月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剖宫产的刀疤待麻药褪尽已开始大疼,她心里记挂刘凝波,但又没办法下床去,心想有逸伟照顾凝波总应该是无碍的。一颗心便半惶惑半安着。月嫂抱了那对双胞胎来给她看。看着酣睡中的两个宝贝,想起若昭死前的惨状,她的泪就不自觉浮上眼眶,心里默默念叨着:若昭,你知道吗?你做爸爸了,我们有一对可爱的儿子。正抹着脸,耳边忽然响起季庆仁的声音:“还在月子里,怎么能哭呢?”
司徒月连忙擦了眼泪,正想起身,又牵动了伤口,痛得龇牙咧嘴的。
季庆仁忙安慰道:“别动别动,躺着就好。”
泪眼朦胧里,司徒月望见一脸慈爱的季庆仁,他因为一夜之间喜得孙子正笑逐颜开着。司徒月心里就觉得好温暖好感激。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承蒙季老先生无微不至的关怀,都不知道今生今世要如何报答。
那时候从刘凝波家里出来,她一个人领着阿残万念俱灰,可是肚子里又有了若昭的骨肉,她又不能轻生,只能依母亲生前所愿将阿残送到福利院去,自己则在福利院里打义工。季庆仁是富可流油的农场主,时常会来福利院捐资捐物,于是巧遇了司徒月。他对司徒月和阿残这对孪生姐妹产生了极大的兴趣,时常和她们聊天。司徒月温婉可人,可是却少有言语,而阿残看起来虽然冷若冰霜,却能和季庆仁闲话家常。阿残虽然眼盲,但天性聪慧,对好人坏人的辨识度极强,她愿意和季庆仁倾心交谈大抵是因为感觉到季庆仁的善良和温厚。从阿残那里,季庆仁知道了许许多多关于司徒月的经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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