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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令病者静,而复时烦,此为藏寒。蛔上入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当自吐蛔。”老夫子摇头晃脑念念有词,江春|心内又跟着过了一遍,这些都是她提前背诵过的经文了。
说的是蛔厥有个明显的症状就是“吐蛔”。莫以为后世生活、卫生条件改善,不会再有人吐蛔虫了。以前大三暑假,跟着带教老师下乡义诊时,她倒是听过一例。
那是个八|九岁的半大孩子了,皮肤黝黑,四肢干瘦而细,时常肚脐周围肚痛,农村医疗条件有限,自己解大便解出七八公分长的蛔虫来,家长被吓得半死,请了神婆喝过符水,非但未将那“虫神”压下去,半夜居然吐出两条“大虫子”来……
张仲景早在两千年前就说过了——“蛔厥者,乌梅丸主之”。那次的带教老师是纯中医出身,嘴里“仲景用细辛桂,人参附子椒姜继,黄连黄柏及当归,温脏安蛔寒厥剂”的念叨着,直接开了乌梅丸并两样驱虫药与他,变丸为汤。
果然半个月后,待暑期医疗实践队准备离开时,那少年提了一篮子山葡萄来感谢众人,道药后肚子再未痛过,还解出了好几条一动不动的蛔虫来……那是被麻痹了。
这时代的乌梅丸是真正的丸药,江春以前在熟药所时学过制作工艺,先将所需的细辛、干姜等十味药捣碎成末备用。再将用醋浸渍过一天一夜的乌梅去核,置于米下蒸煮,待米熟取出乌梅捣碎成泥,加蜂蜜,与那早备好的粉末相和,放研臼中舂捣均匀,最后用手捏成梧桐子大的丸药即可。
似家中正长身体的军哥儿几兄弟,常备着这丸药倒是不错。
想着想着,这学也就散了,现都学到厥阴病了,课程已近尾声,没几日就要年试,这次年试关系着日后能否升上内舍班,能否考上翰林院医官局,众人无不重视。就是胡沁雪与徐绍也忧心,几人只随意用了午食就回学舍温习功课。
不想,才到学舍,就听一片“嗡嗡”声,似是在小声议论着甚,江春|心内暗叫“不妙”:难道是又生了事?
三人对视一眼,慢慢坐下,与徐绍同桌的男学生就小声问起来:“嗨,听说了不曾?”
见三人摇头不知,他才有些自得道:“安国公府遭殃了!”
虽早有准备,但江春还是心惊了一把!甚叫“遭殃”?窦家对上皇帝还未来得及动手,这是被皇帝“先下手为强”了?不,准确来说,这算赵阚的反扑。
“窦家的国公府爵位被撸了……前几日杨家才着了这么一遭,今日就轮到窦家了。”见众人沉默着不出声,他颇为得意,明知故问道:“你们可知是何因缘?”
也不待众人回答,他又藏不住话,自顾自愈发小声的说起来:“听说是查出二皇子与三皇子之死和他们家有关哩!听闻当日引得二皇子溺水的宫娥还是三皇子身边人怂恿着买通的,那怂恿者又是何人?正是以前在中宫做过几日扫撒的小内监……啧啧啧,这棋子用得好,一石二鸟!”
江春不由自主反驳道:“这可不好说罢,若只做过几日扫撒太监,哪里就能与窦家扯上干系了?”
胡沁雪是个粗心的,觉得江春怀疑的也有理,跟着点点头。
那少年好容易告了他们这大个消息,居然还被质疑,有些不乐意道:“嗨,哪个晓得?外头都这般传,又不是我空口白牙乱说的……你们不信就罢,等着瞧他们下场就是!”
三人沉默,“下场”两字听得不太舒服。
那少年却又感慨起来:“唉,罪妃杨氏被打入冷宫,承恩公府说没就没了,如今窦家……也不知窦皇后会如何,若不是大皇子没了,说不定都作上太子了……可怜,可惜!”
众人都有同感:一切的荒唐变故皆是从大皇子薨逝开始的。
其实江春也明白,大皇子薨逝只是个□□而已,罪魁祸首还是那皇帝。窦家与他的对立,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这场悄无声息的战争早在他迟迟不立太子、骑驴找马之时就开始了。本来,七个儿子成年了四个,他也年近不惑了,若能早立太子,定下储君,将他日日带身旁,朝着帝王方向教养,其他儿子该封王的封王,该就藩的就藩……日日挂一块肥肉在天生的食肉动物眼前,吃饱了它虽不饿,但日日被肥肉晃得眼花,就是只病猫也会变老虎的,哪有不觊觎的道理?
在家事上,若他早日将这块肥肉收了,觊觎少了,争斗就少,大皇子能好端端活着,窦淮娘能与他一条心,笼络住窦家,其他皇子也各自安好。
国事上,他对新旧两党争斗睁只眼闭只眼就是在无声的纵容,果然越是纵容胃口越大……三个儿子的死亡,其实也就是两党博弈的后果。
不知他午夜梦回之时,可会后悔自己一手将三个儿子送上了黄泉路?
“连窦叔父家都被夺了爵,果真世事难料呐!当年风光无两的安国公家……谁能料到能有今日?也不知窦家众人会落得何等下场,杨家都被发配西北了。”胡沁雪感慨了一句。
当年窦元芳在胡家,江春虽未亲眼得见,但听闻沁雪转述的,人人将他奉为上宾,张氏与“班花”林淑茵一口一个“元芳贤侄”“元芳哥哥”的奉承,胡叔温为着能与他称兄道弟使了几多手段,就是胡老夫人也将他作胡家的参天大树。
现在……胡家早早就敏锐地与他撇干净了关系。
江春明白,这是政客的惯常风格,她也没立场讽刺人家,只压住砰砰直跳的心口,随意“嗯”了一声。夺爵只是第一步,接下来窦皇后会被如何处置,窦家众人会如何,这才是她忧心的。
她只觉心内既不安,又烦闷,艰难的熬过午学,不知元芳与窦老夫人如何了,思来想去,还是打算到藏了淳哥儿的院子去问问窦二,他比窦三窦四本事,定能告诉她的。
但刚出了学门,将将踏上朱雀大街,又觉出不妥来:自己这般懵懵懂懂寻过去,若被人觉出异常了怎办?现在淳哥儿最重要,她不可暴露了他!
只得就在街上慢慢走着,寻思着这东京城人多口杂,此等大事定已传开来了,她去人流密集处说不定也能探听来。
事不宜迟,心里想着,脚就往东市去。
东市酒楼茶馆林立,她不好去迎客楼,既窦老夫人已想到了叶掌柜会有暴露的可能性,她就要想方设法与他撇清干系……总之得保住淳哥儿。
她进了家门面装潢不差的茶楼,放眼一望,大厅里与她一般的年轻娘子不少,妇人也有几个,也倒是不算突兀。江春也就未去雅间,只点了壶顶便宜的茉莉花茶,在大厅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慢慢喝着茶水。
果然,城里生了这般大的事,众人哪有不议论的。且现还未到晚食时辰,那些闲汉也不忙着去吃饭,倒是听了好几耳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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