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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汗。”换了常服的斛律金和另一个秀荣部的家奴随侍躬身上前。
他目不斜视地踏上台阶,入了内堂,在门外往内微微扫视了一眼。原本喧闹无比的正厅忽然间安静下来,万籁俱寂。
老鸨满脸堆笑地迎上来,将三人请上二楼,一脸谄媚:“贵人是要参与竞拍,还是吃茶听曲叫上两个姐儿?”
“我家爷不喜欢吃煎茶,一股子乱七八糟的味儿,熏地人够呛,有没有羊奶?”
“有有有。”一叠声唤人上奶。
这个时候北朝的饮品还是以乳制品为主的,茶水虽也算普及,但大多是煎茶,除了茶叶味外,往往还混杂着葱、蒜、姜、枣等或辛辣或甜腻或咸涩的佐料,运气好一点,还有橘皮和薄荷的清凉,以及猪羊牛马等等各种动物的腥膻味,喜欢的人爱之如命,不喜欢的人则避之如蛇蝎。
这样的煎茶除了充当饮品外,更多的是则是起到醒神清脑的作用,读书时喝最好,所以江东和中原的士族们大多保留着饮这种茶水的习惯。
沈川渝几人眼睁睁看着他在她们相邻的雅间落座了。隔着半透的帷幔和垂帘,隐隐可以窥见模糊的影子。
秋姜道:“看着不像我们这儿的人。”
沈川渝过了好久方回过神,对她小声道:“应是契胡人。”
“你怎么知晓?”
沈川渝笑了笑,颇有些得意:“我不但知晓他们是契胡人,还知道他们是尔朱部的。”
秋姜更诧异了。
沈川渝笑道,指了指对面:“你看他们的衣服,袖口是不是有一块绣着狼纹的袖贴?那是和前几日当街欺凌我们的那些胡汉一样的。”
杜掌珠闻言就蹙了蹙眉,收了眼里的惊艳,轻轻一哼,也瞪了她一眼:“那你还看,还有没有骨气了?”
沈川渝有些心虚,但还是强辩道:“那日欺凌我们的,可没有这位郎君,不是所有的契胡人都是那样的。”
杜掌珠冷笑:“人家不过长得好看点,就迷得你七荤八素,路也走不动了?还郎君?我看他的年纪,都可以当我们阿耶了!”
“你胡说!”
二人吵得起劲,不经意间声音大起来,连隔壁的人都惊动了。斛律金过来,冷着脸道:“二位可以安静些吗?我家爷要休息。”
杜掌珠正在气头上,劈头盖脸对他道:“上青楼来休息,这可是头一遭了!做了□□还要立牌坊!”
斛律金脸色骤冷,猛地拔出腰间佩剑:“郎君慎言!”
杜掌珠色厉内荏地缩到秋姜背后,干巴巴地说:“……天子脚下,朗朗乾坤,这可是法制重地,你……你想干嘛?”
斛律金只是冷笑:“给我家爷道歉。”
秋姜微微上前一步,将杜掌珠挡在身后,笑了笑,却抬头轻轻敲击角落的屏风,对旁边雅间道:“家弟不过是句玩笑话,并非存心。尊驾宽宏雅量,想必不会与他一个稚子斤斤计较吧?”
尔朱劲转过头来。隔着一扇白绢屏风,他的面容在晦暗的阴影里半明半寐,有些暧昧不清。他约莫是笑了一下,因为常年征战呐喊,声音有些喑哑,沉沉道:“下人唐突,应是我向女郎赔不是。”举了酒樽,一饮而尽,尔后将空置的酒樽微微倾倒让与她看。
“你倒是爽快。”秋姜也不在意他认出自己乔装,举了酒樽干尽。
“好。”他在对面抚掌,“想不到洛阳城里,也有这样雅量的女郎?比起我们塞北娘子,也不遑多让。”
秋姜抬起眼帘轻觑了他一眼,笑容没有到达眼底:“中原儿女,精于诗书,不在纵情声色,这一樽只为赔罪,尊驾慎言。”回头叫上尚在呆愣的其余几人,冷声道:“还要在这丢人?走!”
几人这才回神,忙跟着她快步离开了。
斛律金回到雅间,在尔朱劲身侧垂首低语:“她便是陈郡谢三娘。”
“我已知晓。”尔朱劲望着她拂袖离去的背影,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小小年纪,气性倒挺高的。身姿曼妙,只是不得其容。”
斛律金道:“虽是儿郎打扮,姿致颇佳,且……”
“有话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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