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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大哥去的时候可还没这一号人,怎么回来别的都没带,倒带了个小丫头。”赫颖的声音抑制不住地扬了起来,“若是何大哥身边缺一个丫头伺候,那就跟我说啊,何必从外面找一个不知根不知底的?”
这话有些难听,传到有愧的耳朵里,听起来困窘极了。这就是她要避险的原因,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既非亲眷,又非主仆,何愈也不曾说清过这一点,他仅仅只是在师父面前给了一个轻飘飘的承诺,说会这好好照顾她。可怎么个照顾法呢?把她留在身边当个端茶递水的丫鬟是照顾,把她收做小妾也是照,顾给她找个好人家家了也是照顾,但这他都没有说,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把她抱在马上,锁在身边。
听到丫头两个字,何愈的眸色微沉,他现在并不清楚自己的心,更不明白自己对她到底怀着的是一份怎样的感情,他唯一知道的,就是要把人留在身边,一直到他看清楚,想明白为止。而在他清楚明白之前,她绝不是一种卑微的身份。“颖小姐多虑了,”何愈冷冷地说,“这是伍茴姑娘,是我这次在白水山山谷里遇见仙人的徒儿。精通黄岐之术,通过去,晓未来。我是特意跟那仙人软磨硬泡了好些时日才讨过来的。因为是仙人的徒儿,也算得上一个半仙,自然要好好款待,不说是放在屋里供着,但至少得好差好水,所以颖小姐那儿若真是多几个丫鬟,那便送我一个,也好照顾。”
这话说的有愧听着心里直冒气,她哪有这功夫啊?在师父跟前学了五年,到如今也只学来了一点皮毛,师父说这种事儿是学不来的,全凭自己领悟,有慧根的一点就通,没慧根的,任他钻研大半辈子,也是个门外汉,而她运气不怎么好,属于没有慧根的那一种。现在何愈话说得这么大,牛皮都吹到天上去了,到时候圆不回来,她倒成大骗子了。于是默默伸出一根手指,使劲戳了戳何愈的腹部。何愈的腹部**的,她那三脚猫的一指禅对他压根没有任何杀伤力。他在马上纹丝不动,嘴边却露出一抹轻笑。
“呵,”赫颖眼皮翻了翻,并没有注意到两个人只见的小动作。她不怎么相信何愈的话,什么仙人半仙,都是江湖上扯一面破旗子招摇撞骗的小痞子,没半点本事,就会看人下饭,跟他爹爹就说大富大贵,跟她阿娘就说旺夫帮夫,跟她就说什么能嫁一个如意夫君,可这不都是废话吗?但话又说回来,这人估计真有点本事,不然怎么能把何愈给哐进去?
赫颖:“听何大哥这么说,这位姑娘还真有点本事,那我还想请姑娘给我算上一算。”
来了吧,有愧愤愤地剜了何愈一眼。这小姑娘的那点心思,她心里跟明镜似的。她之所以对她有这么大的敌意,又是咬牙切齿,又是张牙舞爪,恨不得把她皮给剥了,无外乎是看上何愈了。何愈算算今年也有三十,正是而立之年,身上既有还未褪尽的少年气,又是千锤百炼之后的沧桑和沉稳,确实是招这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喜欢,她那时候就是这样,喜欢的不得了,更别提是这小丫头了。
赫颖将手伸了出来,手心朝上,没好气地说:“看出来什么了吗?”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虽然有愧道行浅,但跟着师父混了这么多年,耳濡目染也学来了几句套话。跟这年纪的小姑娘算命,求来求去,说来说去不外乎是姻缘两个字,于是张嘴便胡诌道:“姑娘手掌红润白皙又有有光泽,手心纹路清晰,是富贵命,能嫁贵夫,婚姻幸福美满。”
这话虽然一听就是套话,但再怎么俗套也是吉利话,而没人不喜欢听吉利话,于是赫颖心里暗喜,但面上还是冷笑一声,说:“又是这些话,我娘请的那些人也是这么说,我真是听都听腻了,就没有点新鲜的?”
何愈开口打断道:“颖小姐这是做什么?远来是客,伍茴姑娘这几日风餐露宿跟着我们奔波,现在连城都没进,哪有什么功夫跟你闹着玩?”
赫颖的嘴角耷拉下去,这话有点重,是训斥她不懂事。可她不一直都这样?但怎么从前没跟她发过火,现在却为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女人跟她凶。她心里委屈极了,双唇飞快地蠕动了几下,然后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你,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颖小姐,不要叫我颖小姐,你怎么总不听?你们都欺负我,欺负死我了,我不玩了,不玩了!”她一边哭一边拽进手里的缰绳,将马匹掉了个头,然后用脚后跟烦躁地踹了一脚马肚子,呜呜地骑马走了。
“诶,”何愈无奈地叹了口气,真是个半大的孩子,理亏了,说不过人了,就开始用耍泼耍赖大使哭功,真叫人没辙。“你去看看她,”何愈回头,对两手枕在脑后,乐呵呵看戏的白梁说道。
“我?”白梁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尖,不可置信地说:“我去看看她?凭什么啊?我才不去呢,要去你去,谁爱去谁去,反正我是不去的。”说完又将手枕到脑袋后面,昂起鼻孔,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演绎得淋漓尽致。
“怎么,不认我这个大哥了?”何愈道。
“不是,”白梁软了几分,他挠了挠头,说:“我去了又有什么用?她又不是生我的气,我去也只能给她当出气包。这种事儿,解铃还需系铃人,非得大哥您亲自出马才行,她的性子您还不知道吗?谁都不听,就听你的。”
“叫你去你就去。”何愈道。
白梁长叹一声,认命地说,“行行行,我去还不行么?都是我的小祖宗。”然后软绵绵地扬了扬手里的马鞭,缓步追早已绝尘而去的大小姐。
把白梁打发走后,何愈牵起缰绳,他看着前方,然后对有愧说道:“她是赤赫城城主的小女儿,任性管了,你多担待。”他的手臂再次靠上了她的腰,但这一次,不知怎么的,她心里酸溜溜的,像是吃了一粒没输的樱桃,酸得她牙疼,“任性也不是跟谁都任性,也只有在真正在意的人面前才会这样。”
何愈挑眉,低眸认真地打量了有愧一眼,嘴角露出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此话怎讲?”
有愧瞧见那抹笑意,顿时有股把舌头咬掉的冲动,听听这话说的,八罐子醋也没这么酸。她的手指勾了勾垂在肩上的发丝,“这,这么明白的话,有什么不懂的。”何愈将手臂一收,将人环得更紧了,然后牵住缰绳,道:“可我就想听你解释解释,现在你这么任性,是为什么呢?”“你……”有愧咬着唇,“你别乱说,我哪有任性?我从不任性的。”
何愈细不可闻的轻叹了一声,“我知道,”他牵着缰绳,马儿缓步向前走去,细微的点拨让两个人的身体轻轻撞在一起。他的手背不时扫过她的指尖,“有时候,我真希望你任性一点,发点小脾气,使点小性子。因为就像你说的那样嘛,只有在真心在意的人面前,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你,”有愧闷声道,“你别说了。”耳边是阵阵凉风,可她的脸却发起烧来,热得她冷不下去。
☆、第76章画像
白梁去追赫颖,他心里一点都不乐意,但迫于何愈的淫威不得不去,于是行动自然慢了些,所以虽然赫颖跟他是前后脚走的,但等白梁追的时候,人早已经没影了。白梁也不急,他猜着这小丫头大概是去一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哭去了。于是找去城外竹林里的一间凉亭,果然,凉亭里真的有一个红色身影。于是他从马上下来,松了缰绳,让马儿自个去找草吃,然后两手背在身后,抬步走进凉亭。
白梁没出声,脚步又轻,人到赫颖身后的时候,赫颖还浑然不觉,正自顾自地抱怨着:“赫颖啊赫颖,你就这么心甘情愿地受这份气,受这份委屈?他们算什么?你怎么能让他们爬到你头上,这叫蹬鼻子上脸,你能不给点眼色瞧瞧么?现在不给他们一点教训,以后还得了?”
她并不觉得自己心里腹诽的,嘴上低咒的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只觉得自己受了委屈,而她从小都是不受委屈的。这可是她娘从小到大教她的金玉良言——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也正凭着这句话,她娘大房的位子做得是稳稳当当,没人敢在她面前有一点不敬。
所以赫颖觉得,这句话肯定是对的,一点错都没有,现在她受委屈了,那她一定要报复回去,让他们也尝尝这滋味。但现在的问题是怎么报复呢?那姑娘被何愈护得严严实实的,碰也碰不得,骂也骂不得,让她这一肚子野火连个发泄的地儿都没有,气的她只能在这没人的凉亭里踱来踱去。
白梁听着赫颖嘴里的话,不经哑然失笑,真是童言无忌。在他眼里,赫颖就是个任性的小姑娘,被家里人给惯坏了,心里虽然时不时也有点小九九,但本质也没坏到哪里去,顶多是误入歧途,还没病入膏肓。
白梁往赫颖的肩上拍了一把,说:“我说我的大小姐啊,你一个人在这儿嘀嘀咕咕的说些什么呢?”
赫颖没想到白梁在自己身后,下了一大跳,鼓着腮帮子骂道:“你,你这家伙,怎么神出鬼没的,走路连个声儿都没有,是鬼吗?没有脚?”
白梁懒得跟她斗嘴,而是扭头往周围看了看,问道:“你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丫头呢?怎么没见着?是你跑得太快了?把人都给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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