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奏请御极听政,以顺天人;又据黎元洪奏请奉还大政,以惠中国而拯生民各等语,真会捣鬼,大约是康圣人梦中瞧过。览奏情词恳切,实深痛惧。既不敢以天下存亡之大责,轻任于冲人微眇之躬,又不忍以一姓祸福之讏;言,遂置生灵于不顾。权衡轻重,天人交迫,不得已允如所奏,于宣统九年五月十三日,是从阴历。临朝听政,收回大权,与民更始。而今以往,以纲常名教,为精神之宪法,以礼义廉耻,收溃决之人心。
上下以至诚相感,不徒恃法守为维系之资,政令以惩毖为心,不得以国本为尝试之具,况当此万象虚耗,元气垂绝,存亡绝续之交,朕临深履薄,固不敢有乐为君,稍自纵逸。尔大小臣工,尤当精白乃心,涤除旧染,息息以民瘼为念,为民生留一分元气,即为国家留一息命脉,庶几危亡可救,感召天庥。所有兴复初政,亟应兴革诸大端,条举如下:(一)钦遵德宗景皇帝谕旨,大权统于朝廷,庶政公诸舆论,定为大清帝国,善法列国君主立宪政体。(一)皇室经费,仍照所定每年四百万数目,按年拨用,不得丝毫增加。(一)懔遵本朝祖制,亲贵不得干预政事。(一)实行融化满汉畛域,所有以前一切满蒙官缺,已经裁撤者,概不复设。至通俗易婚等事,并着所司条议具奏。(一)自宣统九年五月本日以前,凡与东西各国正式签定条约,及已付债款各合同,一律继续有效。(一)民国所行印花税一事,应即废止,以纾民困。
其余苛细杂捐,并着各省督抚查明,奏请分别裁撤。
(一)民国刑律,不适国情,应即废除,暂以宣统初年颁定现行刑律为准。(一)禁除党派恶习,其从前政治罪犯,概予赦免,倘有自弃于民而扰乱治安者,朕不敢赦。
(一)凡我臣民,无论已否剪发,应遵照宣统三年九月谕旨,悉听其便。凡此九条,誓共遵守,皇天后土,实鉴临之!将此通谕知之!
这谕既发,康有为又取出第二三道草诏,谕设内阁议政大臣,并设阁丞二员。余如京外各缺,均暂照宣统初年官制办理。又封黎元洪为一等公,授张勋、王士珍、陈宝琛、梁敦彦、刘廷琛、袁大化、张镇芳为内阁议政大臣,万绳栻;、胡嗣瑗为内阁阁丞,梁敦彦为外务部尚书,张镇芳为度支部尚书,王士珍为参谋部大臣,雷震春为陆军部尚书,朱家宝为民政部尚书,徐世昌为弼德院院长,康有为为副院长,张勋又兼任直隶总督北洋大臣,留京办事,冯国璋为两江总督南洋大臣,陆荣廷为两广总督。他如直隶督军曹锟以下,统改官巡抚。一时希荣求宠诸徒,无不雀跃,纷纷至热闹市场,购办翎顶蟒服,准备入朝,市侩遂竞搜旧箧,把从前搁落的朝臣服饰,一古脑儿搬取出来,重价出售,倒是一桩绝大利市,得赚了好许多银子。小子也乐得凑趣,胡诌几句歪诗道:
轻心一试太粗狂,偌大清宫作戏场。
只有数商翻获利,挟奇犹悔不多藏。
复辟已成,兴高采烈的张辫帅,还有若干手续,试看下回便知。
张勋以数年之心志,乘黎菩萨危急之余,冒昧求逞,遽尔复辟,此乃所谓行险侥幸之举,宁能有成?况清室已仆,不过为残喘之苟延,欲再出而号令四方,试问如许军阀家,尚肯低首下心,为彼奴隶乎?但观民国诸当局之各私其私,尚不若张辫帅之始终如一,其迹可訾,其心尚堪共谅也。彼康有为亦何为者?前清戊戌之变,操之过激,几陷清德宗于死地,此时仅余一十三龄之遗胤,乃又欲举为孤注,付诸一掷,名为保清,实则害清,是岂不可以已乎?若万绳栻;诸人,固不足道焉。
第八十五回 梁鼎芬造府为说客 黎元洪假馆作寓公
却说张勋主张复辟,仓猝办就,诸事统皆草率,所有手续,概不完备。就是草诏中所叙各奏,都是凭空捏造,未曾预办,因此又劳那康圣人费心,先将自己奏折草就,补呈进去,再把瞿鸿等奏请听政的折子,亦缮定一分,作为备卷。其实冯国璋、陆荣廷、瞿鸿等,尚未接洽,全凭文武两圣人,背地告成。这数种奏折原文,小子无暇详录,惟当时张勋有一通电,宣告中外,录述如下:
自顷政象谲奇,中原鼎沸,蒙兵未解,南耗旋惊,政府几等赘旒,疲氓迄无安枕。怵内讧之孔亟,虞外务之纷乘,全国漂摇,靡知所届。勋惟治国犹之治病,必先洞其症结,而后攻达易为功;卫国犹之卫身,必先定其心君,而后清宁可长保。既同处厝火积薪之会,当愈励挥戈返日之忠,不敢不掬此血诚,为天下正言以告。溯自辛亥武昌兵变,创改共和,纲纪隳颓,老成绝迹,暴民横恣,宵小把持,奖盗魁为伟人,祀死囚为烈士,议会倚乱民为后盾,阁员恃私党为护符,以剥削民脂为裕课,以压抑善良为自治,以摧折耆宿为开通;或广布谣言,而号为舆论,或密行输款,而托为外交,无非恃卖国为谋国之工,借立法为舞法之具。驯至昌言废孔,立召神恫,悖礼害群,率由兽行,以故道德沦丧,法度凌夷,匪党纵横,饿莩载道。一农之产,既厄于讹诈,复厄于诛求,一商之资,非耗于官捐,即耗于盗劫。凡在位者,略吞贿赂,交济其奸,名为民国,而不知有民,称为国民,而不知有国。至今日民穷财尽,而国本亦不免动摇,莫非国体不良,遂至此极。即此次政争伊始,不过中央略失其平,若在纪纲稍振之时,焉有轇;輵;不解之虑?乃竟兵连方镇,险象环生,一二日间,弥漫大地。乃公亦局中人,何徒责人而不自责。迄今外蒙独立,尚未取消,西南乱机,时虞窃发,国会虽经解散,政府久听虚悬,总理既为内外所不承认,仍即靦;然通告就职,政令所及,不出都门,于是退职议员,公诋总统之言为伪令,推原祸始,实以共和为之厉阶。且国体既号共和,总统必须选举,权利所在,人怀幸心,而选举之期,又仅以五年为限,五年更一总统,则一大乱,一年或数月更一总理,则一小乱,选举无已时,乱亦无已时。此数语颇亦动听。小民何辜,动罹荼毒,以视君主世及,犹得享数年或数十年之幸福者,相距何啻天渊?利病较然,何能曲讳?或有谓国体既改共和,倘轻予更张,恐滋纷扰,不若拥护现任总统,或另举继任总统之为便者。不知总统违法之说,已为天下诟病之资,声誉既隳,威信亦失,强为拥护,终不自安;倘日后迫以陷险之机,曷若目前完其全身之术?
爱人以德,取害从轻,自不必佯予推崇,转伤忠厚。亏他自圆其说。至若另行推选,克期继任,讵敢谓海内魁硕,并世绝无其人?还是请辫帅登台何如?然在位者地丑德齐,莫能相下,在野者资轻力薄,孰愿率从?纵欲别选元良,一时亦难其选。盖总统之职,位高权重,有其才而无其德,往者既时蓄野心,有其德而无其才,继者乃徒供牵鼻,重以南北趋向,不无异同,选在北则南争,选在南则北争,争端相寻,而国已非其国矣。默察时势人情,与其袭共和之虚名,取灭亡之实祸,何如屏除党见,改建一巩固帝国,以竞存于列强之间,此义近为东西各国所主张,全球几无异议。中国本为数千年君主之制,圣贤继踵,代有留贻,制治之方,较各国为尤顺,然则为时势计,莫如规复君主,为名教计,更莫如推戴旧君,此心此理,八表攸同。伏思大清忠厚开基,救民水火,其得天下之正,远迈汉、唐,二祖七宗,以圣继圣,至我德宗景皇帝,时势多艰,忧勤尤亟,试考史宬;载笔,如普免钱粮,叠颁内帑,多为旷古所无,即至辛亥用兵,孝定景皇后宁舍一姓之尊荣,不忍万民之涂炭,仁慈至意,沦浃人心,海内喁喁,讴思不已。前者朝廷逊政,另置临时政府,原谓试行共和之后,足以弭乱绥民,今共和已阅六年,而变乱相寻未已,仍以谕旨收回成柄,实与初旨相符。况我皇上冲龄典学,遵时养晦,国内迭经大难,而深宫匕鬯无惊,近且圣学日昭,德音四被,可知天佑清祚,特畀我皇上以非常睿智,庶应运而施其拨乱反正之功。祖泽灵长,于兹益显。勋等枕戈励志,六载于兹,横览中原,陆沈滋惧,比乃猝逢时变,来会上京。窃以为暂偷一日之安,自不如速定万年之计,业已熟商内外文武,众议佥同,谨于本日合词奏请皇上复辟,以植国本而固人心,庶几上有以仰慰列圣之灵,下有以俯慰群生之望。风声所树,海内景从。凡我同袍,皆属先朝旧臣,受恩深重,即军民人等,亦皆食毛践土,世沐生成,接电后,应即遵用正朔,悬挂龙旗。国难方殷,时乎不再,及今淬厉,尚有可为。本群下尊王爱国之至心,定大清国阜民康之鸿业。凡百君子,当共鉴之。
是时京城里面,俱经张勋传令,凡署廨局厂,及大小商场,一应将龙旗悬起,随风飘扬,仿佛仍是大清世界。总算北京的大清帝国。只总统府中,未曾悬挂龙旗,张勋还顾全黎总统面子,不遽用武力对待,但遣清室旧臣梁鼎芬等,清室旧臣四字,加诸梁鼎芬头上,却合身分。先往总统府中,入作说客。鼎芬见了黎总统,即将复辟情形,略述一番,并把一等公的封章,探囊出示。黎总统皱眉道:“我召张定武入都,难道叫他来复辟吗?”鼎芬道:“天意如此,人心如此,张大帅亦不过应天顺人,乃有这番举动,况公曾受过清职,食过清禄,辛亥政变,非公本意,天下共知,前次胁公登台,今番又逼公下场,公也可谓受尽折磨了,今何若就此息肩,安享天禄,既不负清室,亦不负民国,岂非一举两善么?”黎总统道:“我并非恋栈不去,不过总统的职位,乃出国民委托,不敢不勉任所难,若复辟一事,乃是张少轩一人主张,恐中外未必承认,我奈何敢私自允诺呢?”鼎芬复絮说片时,黎总统只是不答。再经鼎芬出词吓迫道:“先朝旧物,理当归还,公若不肯赞成,恐致后悔。”黎总统仍然无语。鼎芬知不可动,悻悻自去。黎总统暗暗着忙,急命秘书拟定数电,由黎总统亲自过目,因闻电报局被定武把守,料难拍发,乃特派亲吏潜出都城,持稿赴沪,方得电布出来:
(第一电)本日张巡阅使率兵入城,实行复辟,断绝交通,派梁鼎芬等来府游说,元洪严词拒绝,誓不承认。
副总统等拥护共和,当必有善后之策。特闻。
(第二电)天不悔祸,复辟实行,闻本日清室上谕,有元洪奏请归政等语,不胜骇异。吾国由专制为共和,实出五族人民之公意,元洪受国民付托之重,自当始终民国,不知其他。特此奉闻,藉免误会。
(第三电)国家不幸,患难相寻,前因宪法争持,恐启兵端,安徽督军张勋,愿任调停之责,由国务总理李经羲,主张招致入都,共商国是。甫至天津,首请解散国会,在京各员,屡次声称保全国家统一起见,委曲相从。刻正组织内阁,期速完成,以图补救。不料昨晚十二点钟,突接报告,张勋主张复辟,先将电报局派兵占领。今日梁鼎芬等入府,面称先朝旧物,应即归还等语。
当经痛加责斥,逐出府外。风闻彼等已发出通电数道,何人名义,内容如何,概不得知。元洪负国民付托之重,本拟一俟内阁成立,秩序稍复,即行辞职以谢国人。今既枝节横生,张勋胆敢以一人之野心,破坏群力建造之邦基,即世界各国承认之国体,是果何事,敢卸仔肩?时局至此,诸公夙怀爱国,远过元洪,佇;望迅即出师,共图讨贼,以期复我共和而救危亡,无任迫切。临电涕泣,不知所云。如有电复,即希由路透公司转交为盼。
黎总统既派人南下,复与府中心腹商量救急的方法,大众齐声道:“现在京中势力,全在张勋一人手中,总统既不允所请,他必用激烈手段,对付总统,不如急图自救,暂避凶威,徐待外援到来,再作后图。”黎总统沉吟道:“教我到何处去?”大众道:“事已万急,只好求助外人了。”黎总统尚未能决,半晌又问道:“我若一走,便不成为总统了,这事将怎么处置?”大众听了,还道黎总统尚恋职位,只得出言劝慰道:“这有何虑?外援一到,总统自然复位了。”黎总统慨然道:“我已决意辞职,不愿再干此事,惟一时无从交卸,徒为避匿方法,将来维持危局,究靠何人主张?罢!罢!我记得约法中,总统有故障时,副总统得代行职权,看来只好交与冯副总统罢。”大众又道:“冯副总统远在江南,如何交去?”黎总统也觉为难,为了这条问题,又劳黎总统想了一宵。大众逐渐散出,各去收拾物件,准备逃生。这原是第一要着。可怜这黎总统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几乎一夜未能合眼,稍稍困倦,朦胧半刻,又被鸡声催醒,窗隙间已有曙光透入了。当即披衣起床,盥洗已毕,用过早膳,尚没有甚么急警,惟闻有人传报,清宫内又有任官的上谕,瞿鸿、升允并授大学士,冯国璋、陆荣廷并为参预政务大臣,沈曾植为学部尚书,萨镇冰为海军尚书,劳乃宣为法部尚书,李盛铎为农工商部尚书,詹天佑为邮传部尚书,贡桑诺尔布为理藩部尚书。此外尚有许多侍郎、左右丞,及都统、提督、府尹、厅丞诸名目,不胜枚举。随笔带过,较省笔墨。黎总统也无心细听,但安排交卸的手续,尚苦无人担承。
到了晌午,风声已加紧了,午后竟有定武军持械前来,声势汹汹,强令总统府卫队,一律撤换,并即日交出三海,不得迟延。陆军中将唐仲寅,为总统府卫队统领,无法抵推,亟入报黎总统,速请解决。黎总统本疑李经羲与勋同谋,不愿与议,至此急不暇择,便令秘书刘锺秀,往邀经羲,刘奉命欲行,可巧外面递入李经羲辞职呈文,并报称经羲已赴天津。走得好快。黎总统长叹道:“我也顾不得许多了,看来只有仍烦老段罢。”便命刘锺秀草定两令,一是准李经羲免职,仍任段祺瑞为国务总理,一是请冯国璋代理职权,所有大总统印信,暂交国务总理段祺瑞摄护,令他设法转呈。两令草就,盖过了印,即将印信封固,派人赍送天津,交给段祺瑞,自己随取了一些银币,带着唐仲寅、刘锺秀二人,及仆从一名,潜出府门,竟往东交民巷,投入法国医院中。
时已天暮,院门虽开,里面只有仆从数人住守,问及院长,答称外出未归,无从见客,那时只好怏怏退出,折入日本使馆界内。沿途踯躅,穷无所归,好似倦鸟失巢,惶急无主。亏得唐仲寅记起一人,谓与日本公使武随员斋藤少将,尝相往来,不妨向彼求援,并托保护。当下驰入斋藤少将官舍,投刺请见。幸斋藤少将未曾出门,便即迎入,他本是认识黎元洪,总统印信,已经交出,不能再称总统了。又与唐仲寅交好,当然坦怀相待。仲寅即将避难情形,约略告知,并浼他至日本公使前,善为转达,恳请保护身命。斋藤少将一力担承,遂命役从取出茶点,供饷二人。黎元洪稍稍放心,且因夜膳尚无着落,不得已将东洋茶食,略充饥渴。好在斋藤少将,诚心帮忙,叫他两人坐待,自往日使馆中代为请命,少顷即回报道:“敝公使已如所请,屈就营房数日,当予以相当保护,尽可无忧。”黎、唐二人,当即称谢。斋藤少将,便令卫兵腾出营房一间,导引两人栖宿,黎菩萨才得离开地狱,避入天堂了。还算不幸中之幸。越宿即由日本公使,通告驻京各国公使馆,并及清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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