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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所遣内侍无功而返告辞离开后,旭晓堂这场闹剧自然随之落幕,失魂落魄的姚姬当然没有被韦太夫人留下用膳这样荣幸,几乎是被曹媪唤入两个仆妪架着回去居处,而槅扇之后耳闻一场好戏的小娘子们,七娘姐妹固然安心——还好祖母厉害,没教姚姬得逞,若真让她得媵妾告身,虽仍然比不上母亲郡君尊贵,但今后岂不更加张狂无忌,以为有贤妃为凭仗,就能为所欲为!
四娘与五娘两个一贯警慎,那情态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当到曹媪过来相请今日去另一处屋舍用膳时,便携同姐妹们移步前往,对于早先发生之事非但没有一句议论,反而率先转移话题,说起女儿家钗环薰香那些琐碎来。
十一娘也插不进嘴,干脆默默在旁品味那番耳闻——先不说太后是何目的,与韦太夫人有所芥蒂看来能够确定,只姚姬向贤妃求援,分明是乔氏在后挑唆,可这番过场,对乔氏谋夺阿蓁姻缘有何助益?还有就是太夫人那样强硬态度,不屈不挠,难道就不担心得罪太后……乔氏如此笃信只要通过韦郡王妃说服太后施压,太夫人势必服软,应当不是盲目自信。
这么想来,自己因为义川郡王夫妇为契因而怀疑之事虽然惊世骇俗,可看眼下这番情势,只怕极有可能就是事实真相。
韦太夫人深具心机城府,十一娘笃信她决不会因为区区媵妾告身一桩小事而将柳家置于险境,那么今日这番态度,应当另具深意,似乎是在与太后博弈,虚虚实实让人一时想不透棋局走向。
她这厢满腹疑惑不得要领,那边被太夫人干脆留下一同用膳的萧氏也是忧心忡忡,好容易见太夫人遍试佳肴后心满意足罢箸,萧氏也几乎立即搁下筷子,扶着婆母绕过槅扇,小厅里早有仆妪备好浆饮,正北雕花门扇敞开着,花枝斜阳在外,浮香馥郁却被傍晚凉风送了进来。
“阿家,不过就是一个媵妾告身,媳并不在意,由得姚姬自以为是好了,她若张狂无忌行事逾矩,媳照样罚得。”萧氏却没心情观赏这暮春夕景,这时忍不住抒发己见。
太夫人却悠悠闲闲品了一小口下昼备好这时略经烫热的沉香饮,还似乎回味一番,这才彻底心满意足,莞尔道:“太后是个什么性情,我比你更加了解几分,寻常无事,论得贤妃如何舌灿莲花,她是万万不会替个毫无利用价值之辈出头,可这回竟然应允……可见我那位十妹这回授意乔氏挑唆姚姬,不是无的放矢。”
萧氏颔首:“媳也一直觉得诧异,阿嫂想得简单也就罢了,如何义川王妃也会以为太后会受贤妃蛊惑。”
“太后到底还是放心不下我。”韦太夫人揉揉额角:“也怪我那时年轻,藏不住喜恶。”
“阿家何必自责,当初谁又能预料眼下情境?”
“可不就是,当初我也只以为三姐心计太多,善于阿谀奉承,诸多行径我实不屑,又哪里想到她会选入后宫,位及太后,哪里想到她不仅只是贪慕荣华,而野心之大,惊世骇俗。”韦太夫人挑一挑眉:“今日我若应了这桩,她非但不会放心,反而会更添怀疑,义川王妃到底也是韦氏女,对我与太后是何性情,有几分清楚,她是料到我不会妥协,才存心让贤妃去做探脚石,接下来,她便可以踩着贤妃这颗石头过河,助乔氏说服太后,阻挠四娘姻缘。”
这话不明内情之人幸许只能听得恍恍惚惚,萧氏细想一下却就贯穿首尾,不免更加愧疚:“当怪儿媳,早知今日,当初就不该劝说郎君纳姚姬。”
韦太夫人摆摆手:“你又不是未卜先知,那时哪里知道会出个元贤妃,再者也不能预料姚姬是这样性情,也是为均宜着想,免得为一点小事与上官计较,当时元贤妃虽未受封,毛维一党却深得信重,否则元得志那德性,怎么会从一吏胥直接提拔为地方要员?宁罪君子勿罪小人,你有何过?”
虽然婆母宽宏,但萧氏仍然觉得惭愧,可也知道这时懊恼殊无意义,又问道:“太后对咱们始终存疑,可也一直佯作放心,何故这时却生试探?”
韦太夫人颔首:“你总算想到关键!”便说出一番话来,震惊得萧氏目瞪口呆,似乎才真正明白过来早先婆母“野心之大、惊世骇俗”八字真实含义,太夫人却长叹一声:“裴郑灭族便即预示,这是迟早……我只担心韫儿,如今才后悔当初不该对她说那些话……这些年来,她有意疏远你我,应当是已有决断,担心她之行动牵连家族。”
萧氏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一张脸苍白如纸。
“总之,我们不能明阻,只能暗行……一族荣辱以及阖家性命,我不能眼看损毁,让柳氏步裴郑后尘。”韦太夫人坚决说道:“可若是束手妥协,柳氏也枉为大周臣子、名门世家,若有一线可能,都不能眼睁睁看太后得逞,她可不是端慧文皇后,倘若让她得逞……大周,亡国不远,这话,我一介妇人亦敢断言!”
——
萧氏携诸位小娘子离开旭晓堂后,韦太夫人仿若什么也没发生般,照旧考较一番十一娘今日功课,见小孙女对答如流,太夫人十分满意,竟招手让十一娘傍身垂足而坐,问道:“今日你在槅扇后,可曾耳闻外厅中事?”
这似乎是有意考验?十一娘心思一动,这当然是必须抓紧的机会,倘若能让韦太夫人满意,将来说不定会从她口中得知更多内情。
是以她理所当然答道:“听得仔细分明。”
“那你有什么想法,抑或疑惑之处?”太夫人似乎对这答案早有预料,并无丝毫意外,好整以睱靠在隐枕上,纤长的眼角轻轻咪起,眼睛里灯烛映出的光华,仍旧熠熠逼人。
这回,十一娘并没着急回答,而是沉吟略久:“儿以为四姐似乎明白许多五姐与七姐、九姐不知道之事。”
“嗯?”太夫人极感兴趣。
“太后所遣内侍一说要见庶母,七姐与九姐便就心急,五姐也觉有些担忧,当听说太后欲封庶母告身,七姐与九姐更是几乎坐不住,只有四姐一直不以为然,仿佛已经预料大母会反对。”
太夫人虽然不置可否,神情却甚舒畅,十一娘当然明白自己这话没有说错,看来韦太夫人果然将诸多内情告之阿蓁,对这嫡长孙女颇为看重。
“你还看出什么?”太夫人又问道。
“孙女觉得诧异,因返京途中,便听王世母说起庶母与贤妃交好,可大母却与太后是姐妹,王世母还安慰孙女,莫惧庶母威胁,只远着就好……可今日听内侍语气,似乎是……偏帮庶母欲怪责母亲,儿实疑惑,便论亲疏远近,母亲为太后甥媳,庶母只是贤妃旧友,何故太后反而偏心庶母?”
五岁稚子,能想到这些已经极其不易了,韦太夫人却没有过多表扬,再追问道:“可还有其余疑惑处?”
十一娘忽闪着眼,轻轻一抿唇角,右侧露出一个纤巧酒窝来,显得十分玉雪可爱:“庶母被罚禁足一月,这段时间贤妃却没牵挂庶母,刚刚罚满,宫中内侍就登门,这实在让人不解……因此孙女大但猜测,不知是否家中仆从被庶母笼络,替庶母传出话去,才有今日这桩事故。”
她当然明白姚姬是被乔氏挑唆,可显然以她这时见识还不能将这话直言,疑心姚姬因为受挫而买通仆役递讯“求救”,却还不算太过奇异。
这一“疑惑”却让韦太夫人更加惊喜,竟然坐正了身,但是,依然没有半点与十一娘解惑的意思,只是莞尔说道:“好孩子,果然聪慧机敏……只今日这些话……”
“大母安心,儿决不会对第三人提起。”
韦太夫人就孙女如此乖觉,心里当然满意,竟破天荒伸展手臂半搂十一娘:“大母还有一事要问伊伊,当日阿茵对你说那番话,你是否以为为二世母在后授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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