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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群臣嗟叹之时,赵达、卢洪也奉命来到采石场:“崔公,您还不明白大王的心意吗?您也是堂堂清河崔氏河北望族,怎连脸皮都不懂得要,叫我们说您什么好?”
“呸!”崔琰项挂锁链身披囚衣,兀自虬髯虎目威风凛凛,“你等宵小也配嘲弄老夫?戕害忠良血债累累,早晚一日不得善终!”
“好好好。”赵达爱搭不理,“我得不得好死不劳您老人家操心,可您这事怎么办呢?”
“我要见主公!”崔琰挥舞着锁链,状若疯癫,“崔某人忠于社稷无微芥之过,何以如此辱我?我有何罪,我究竟何罪?”他声若洪钟,张牙舞爪朝卢洪怒吼着,两旁看押的士卒都拉不住。
卢洪办了十几年这等差事,还是头一回遇到这般强横之人,竟被他吓得连连倒退:“您、您别冲我们发火啊!”
“算了,您歇歇吧。”赵达冷笑道,“主公托我们给您带件东西,您一看就明白了。”说着从身后兵士手中接过一口宝剑。
此剑湛青碧绿,在炎炎日头下泛着耀眼光芒——崔琰当然识得是青釭剑,曹操振威用倚天剑,杀人用青釭剑!
“叫我死……”崔琰霎时间沉默了。
赵达笑道:“实话跟您说吧,您若早知悔改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可您都当苦力了,还天天颐指气使吹胡子瞪眼,大王不杀您等什么?还有这满朝的大臣,天天来看您,自以为对您好,其实害了您啊!”
崔琰凝视着青釭剑,突然仰天狂笑:“哈哈哈……我崔某人就是这副脾气,是非公道自在人心。玉可碎,而不可坏其质;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大丈夫行无亏、志无改,身虽殒,仍可青史留名。死又何惧!反是他曹孟德要遗骂于后人了,哈哈哈……”他那摄人魂魄的狂笑声在山谷中“嗡嗡”回荡。
“这便好,你既明白也省得我们费事。”赵达松口气,把剑递上,“您自己动手吧。”曹操终不敢以斧刃加此名士,吩咐过务必逼他自己动手。
崔琰大手一伸抢过此剑,霎时间又转喜为悲,叹息道:“崔琰啊崔琰,你因耿介所以全身,亦所以亡身。可惜……可惜……”
赵达见他久久不动手,催道:“您快点儿吧,可惜什么?”
“可惜什么?”崔琰持剑在手,把眼一瞪,“可惜我崔某人烈士之心、文士之才、武士之胆,不能将你们无耻奸臣斩尽杀绝!”说罢举剑便刺。
“妈呀!”赵达万没料到他还有这手,抱头鼠窜还是慢了一步,剑尖在屁股上划道大口子。
众军兵立时乱了,各拉兵刃。崔琰却道:“此剑上诛奸佞、下诛群寇,岂能杀我这有德之人。给你吧!”朝着卢洪面门就掷了出去!幸亏卢洪躲得快,那也擦着耳根子过去的,削掉一块头皮,血也就下来了。
赵达捂着屁股、卢洪抱着脑袋,二人吓得都尿裤了,躲在士兵身后:“杀、杀……快杀了他!”
“不劳伺候!”崔琰大喝一声挣开士兵,铆足力气身子一纵,一头向山石撞去。
霎时间一声闷响,红光迸显血浆横飞,溅了众人一身!
毛玠之案
崔琰效忠曹操十余载,披肝沥胆耿介忠实,最后竟落个被逼自尽的下场,魏国文武既感惊惧又觉寒心。可就在大家尚在悲愤之时,又一起惊天大案发生——有人状告尚书毛玠讪谤朝廷、诋毁魏王。曹操再度震怒,当即将毛玠抓捕入狱,责令大理寺严加审讯。这次群臣吸取教训不再轻易求情了,又恐好心办坏事,无一人敢去探望,都默默关注案件的审理。
大理寺与其他官衙最大的不同在于越清闲越好,一般刑狱皆由地方郡县处置,若非震惊朝野的要案何劳大理卿亲自出马?钟繇已在这位子上坐了三年多,除了前番严才叛变还没别的案子要由他亲自审问;而且自曹操晋封诸侯王之后,早就内定由他担任魏国国相,荀氏叔侄已死,现今无论出身、资历、德望都无人比得上他,充任宰相也是众望所归当仁不让。魏王乃汉之宰辅,钟繇乃魏之宰辅,一国之相何等荣耀?任命诏书都快下来了又摊上这么个棘手的案子!
开审之日是个朗朗晴天,院外比院里热闹,堂下比堂上人还多。朝中大臣来了不少,即便不能来的也打发心腹家人来探听消息,拥挤的人群从堂口一直挤到街上,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三声鼓响,士兵衙役两厢站立,大理卿钟繇登堂上坐;大堂东面有大理正、大理监、大理平三佐官陪审;西首还坐着尚书仆射凉茂、西曹掾丁仪、骑都尉孔桂,三人奉曹操之命前来观审。钟繇手扶公案,瞧着这堂上堂下的情景已心乱如麻,合上双目喘了口大气,才将惊堂木一拍,喊了声:“肃静!”
大家倒很给钟繇面子,惊堂木响立时鸦雀无声,不过这安静倒比喧闹更紧张,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关切地望着他。钟繇手捋须髯定了定神,不禁侧目观看——凉茂二目低垂满脸无奈,似很沉痛;孔桂东瞅西看满不在乎,倒像来瞧热闹的;丁仪气定神闲嘴角微翘,似有得意之色。
曹操虽未告知,但钟繇早已风闻构害毛玠的又是丁仪,祸就出在他那天出宫时瞧见黥面罪犯时发的那句牢骚:“使天不雨者,盖此也!”灾异干旱够叫曹操心烦了,毛玠这个节骨眼上发牢骚无疑要触霉头。可仅因为一句闲话就至于下狱治罪吗?必定丁仪添油加醋进了谗言,孔桂见风使舵也没起好作用!
钟繇心内思量半晌无言,一旁的大理正司马芝先开了口:“启禀大人,此案所涉乃尚书高官,况有讪谤之语,关乎国之体面,恳请将堂下之人尽数逐去,闭门审问。”司马芝也是河内司马氏,与司马懿兄弟是族亲,去年刚调任大理寺,但他为官清正颇得钟繇器重。此言一出大理监、大理平也随之点头附和。
“甚好,正合我意。”钟繇立刻摆了摆手;众兵丁手执棍棒皮鞭一拥而上,将堂下旁听者尽数往外轰——此处是讲王法的地方,不管何等身份都得遵命,颇有几位相厚的同僚,也只能无奈而去。
众人逐走,大门一关,钟繇稳当不少,又低头详详细细看了一遍案卷——其实这案子再简单不过,这句牢骚话毛玠肯定说了,但除此之外丁仪还向曹操进了什么谗言就不得而知了。现在关键在于若毛玠认罪是何结局,会不会像崔琰一样丢了性命?论公而言,毛玠是中台重臣,又是曹营元老,仅因几句怨言获罪实在有失公道;若论私的,钟繇虽与毛玠无甚深交,但毕竟二十年同僚,毛玠何等忠直他很清楚,若不援手情何以堪?好在这次与崔琰之事不同,丁仪只是耳闻上告,并无书信之类的佐证,这便有周旋的余地。钟繇既要想方设法帮毛玠开脱,又不能忤逆曹操之意,自然百般思虑慎之再慎……
“钟公!”丁仪突然打破了沉默,“升堂许久为何还不开审?大王等候回复,可不能耽误啊。”
“哦,”钟繇不敢再拖延,传令衙役,“带人犯!”
丁仪知他有心偏袒,眯着眼睛微笑道:“钟伯父,我父在世时常说您老人家是个公正无私的清官好官。小侄这还是第一次观您审案,若您身有不适可别硬撑,我可向大王禀奏另换他人。”
钟繇瞥他一眼,心中暗骂——醉死鬼丁冲,在天有灵睁眼瞧瞧,看你养的好儿子!
少时间锁链叮当,只见毛玠身戴枷锁被四个士兵押着,踉踉跄跄来到堂上。不见毛玠,钟繇倒还按捺得住,一见毛玠,顿时五内俱焚——昨日国之忠良,今朝阶下囚徒。毛孝先早逾六旬,满头银发蓬乱如草,脸上又是皱纹又是污垢,一双死鱼眼呆滞无神似是心灰意冷,手脚之上皆有桎梏,躬身驼背一瘸一拐,叫人好不凄然!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钟繇强忍激动咕哝一声:“卸去枷锁……”
“谢大人。”毛玠嘶哑着嗓子说了一声;有兵士为他解去枷锁,随即按他跪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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