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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湖从衣柜里翻出来一条黑裤子边穿边应了声知道了,她用毛巾把还湿着的头发包了起来,莫名觉得王韶朴比自己还像是在自己家呆着。
用发圈在包裹着头发的毛巾上绕了下,她轻轻吐了口气决定既然王韶朴不把昨晚的事放在心上,那她也没必要小题大做,鱼湖推开房间门走出去:“吃什么啊……额……怎么叫这么多?”
摆了半桌的港式茶点,剩下的半桌一半鲁菜一半川菜,整个餐桌满满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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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韶朴从鱼湖家厨房拿了个碟子,正低头每一样菜都挑一点准备放在鱼夫的遗像前:“不知道伯父喜欢吃什么,就随便叫了点。”
鱼湖愣了一下,她心想:他想到倒是周到,可接下来她就又想:可这就会显得自己这个做女儿想的是多么的不周到。
父亲去世的太突然,整个后续丧事都是由她一个人手忙脚乱的操办,也就是在看到父亲的遗体推进火化炉的那一瞬间才恍惚间感到真实,可这一瞬间充满悲伤的真实感在后续的亲戚充满铜臭味的打扰和王韶朴的不请自来后又被打散了。鱼湖转过身,她看着客厅正中的桌上摆放的父亲的遗像和正把饭菜摆放在遗像前的王韶朴,昨夜的窘迫这时化成了遗忘悲伤的愧疚,她直直的与黑白相片中的父亲对望着,睁大了眼睛,想哭眼睛却干涩的掉不下泪来。
王韶朴摆好供品才看到鱼湖这幅恍惚的样子,他走到她身边抬手遮住了她睁大的眼睛:“看什么呢,给你爸准备的菜都给你留的有,别馋他的。”
鱼湖的眼睛眨了眨,纤长的睫毛划过王韶朴的手心:“今天早上的事是你应付的,现在忙七忙八的又是你,我这个做女儿的还不如你一个外人。”
鱼湖的性格有点拧,这件事王韶朴不是第一次这么觉得了,他不给鱼湖继续钻牛角尖的机会,遮住眼睛的手向下揽住她的肩,把人往餐桌带:“瞎说什么呢,你都说了我一个外人,哪有把自己这个血亲和外人比的。”
鱼湖被他拦着向后倒着跌跌撞撞的走,然后被按在了椅子上,王韶朴给她盛了一碗皮蛋瘦肉粥,揉了下她还没干透湿漉漉的头发:“吃饭吧,别瞎想了。”
王韶朴拉开椅子在她对面也坐了下来,吃了个虾饺,他看着鱼湖无意识的用勺子搅拌着粥,像是在发愣。
“她只是个20刚出头的孩子。”王韶朴在一瞬间这么忍不住这么想,他接着又想起了昨天晚上自己在阳台上乱七八糟想的什么老男人贪恋爱,破茅屋着火之类的有的没的,因为年龄的差距,他其实在某几个瞬间想过撤离,可又每次都因为鱼湖这幅让人放心不下的样子停驻脚步。
他是想在她面前停驻脚步的,甚至是永远的。
王韶朴放下筷子,他咳了一声将鱼湖从思绪中惊醒:“我姥姥有三个孩子,除了我大舅和我妈,还有个小舅舅。我小舅舅心脏病突发,三年前走了,灵堂没设在家里,我妈找了个最好的殡仪馆,一切都给她弟按照最好的来。完了火葬的那天,亲人去和遗体道别,我妈就莫名其妙的突然就笑了,她边笑边上气不接下气的和我大舅说:‘哎大哥你记不记得去年咱们一起过年,他喝醉了,在大街上脱了裤子就穿个裤衩子就跑,你在后面追都追不上,我还要在后面帮他捡裤子,都快六十的人了。’”
王韶朴说到这也不管烟味会不会熏到鱼湖,从口袋里掏了支烟点上了:“那时候我也在,我就看殡仪馆的人特震惊的看着我妈这么笑着送他弟进火化炉,我知道他们在想什么,他们说不定替我小舅舅难受,想他怎么有个这样的姐,又或者想自己要是有这么个还在这时候笑出来的姐估计死不瞑目。可是他们不会在每一个本应团聚的新年因为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弟弟在除夕十二点倒计时突然掉泪,不会在买了海产想打电话让弟弟来拿时看着手机上拨出再也无人接听的手机号发愣。我妈和我爸天天吵架,365天的吵,可她从没在我爸面前哭过,就一次,她说‘要是我弟还在,他现在肯定看不过你这么欺负我。’然后她哭了,嚎啕的。”
王韶朴掸了掸烟灰:“鱼,亲人的逝世是一个漫长的,永无止境的,永不会愈合的伤口,可人总是要生活,生活就总会遇到别的事,没人能一直沉浸在疼痛里,所以没人能因为短暂的忽略去任意评判什么。人吧,其实总觉得有些事儿就应该难受,有些事儿就该高兴,可真到点上还真说不准,生活里说不准的事儿多了去了,别乱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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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湖家的客厅和餐厅是连着的,她一只手拖着下巴,侧头看着客厅里父亲的遗像静静地听王韶朴絮絮叨叨,拿勺子的手磕在了碗沿上发出一声脆响,突然没头没尾的:“我爸特不爱喝有味的粥,加糖的,咸的,都不行,他只喝除了豆子或者米之外什么都不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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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韶朴听鱼湖终于说话了,松了口气,他把烟暗灭在烟灰缸里,起身去拿供品中的那一小碗皮蛋瘦肉粥:“听令,我这就给老爷子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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鱼湖的眼泪因为他这句话终于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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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韶朴撤了粥,走到餐桌前胡乱抹了一把鱼湖满是泪的脸,他的手心湿漉漉的,坐回自己的椅子上,埋着头又吃了个虾饺。
“吃饭吧。”
他给鱼湖也夹了一个虾饺,抽过烟的嗓子有些喑哑,这么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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