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朝游北海暮苍梧,
袖里青蛇胆气粗。
三醉岳阳人不识,
朗吟飞过洞庭湖。
仅仅二十年前,江湖上的人提起百里洞庭,无不心驰神往、交口盛赞,只因那时洞庭君山上的三醉宫实是江南武林第一圣地。三醉宫自“烟霞主人”沈醉开山立户以来,历五十多年,不仅武技卓绝、独步天南,更兼行侠仗义,屡屡为各门各派排难解纷,有“君子山”之美誉。沈醉座下四名大弟子均属一流高手,武技各有所成,人称洞庭四仙。弈仙乐子有行三,不仅弈技非凡,暗器功夫更是出神入化;二弟子沈彬,就是沈醉的独子、沈瑄的父亲,不仅武技高强,且学识渊博,尤擅治病解毒之道,救了多少江湖豪杰的性命,人称医仙。
然而,就在十四年前,沈醉去世,沈彬执掌洞庭宗不久,三醉宫忽遭一场大难,四大弟子花果飘零,从此一蹶不振。
那年沈瑄才六岁,和小伙伴们偷偷溜到湖上去玩,回来的时候,父亲已经在三醉宫的正殿里伏剑而死。后来许多年里,一家人都绝口不提那一幕。但那是沈瑄一生都洗不去的记忆。他伏在父亲身上拼命呼叫,可父亲竟然一声也不回答,就像刚刚躺到大红棺材里去的阿翁一样,他们再也不肯伸出手来抚摸自己一下。周围一大群叔叔伯伯,都像木头一样立着。他看见父亲流了好多好多的血,淌满了整个大厅,流到台阶上,染得浩浩洞庭湖全是父亲的血色。
当晚母亲吴氏就瞒了人,带着他和小妹瑛娘远走他乡,来到这富春江畔的葫芦湾隐居起来,再未离开。后来,母亲抑郁而终,便只他带着年幼的妹妹清贫度日,相依为命。他本来从小跟着父亲练习武技,来到此地,母亲却没有再教,并且临死前谆谆告诫:终生不可习武。其实在这偏僻荒村,他能向谁学武技去?
对于这件事,表面上沈瑄从来不提,但心里一直很不甘:他小时学武学得很好,祖父沈醉对他寄以厚望。半途而废,岂不遗憾!母亲身故之后,他便有了远游的念头,长一长学问见识,或者更能拜师学艺。只是瑛娘尚小,无人照管,如何离得开他呢?这样不知不觉,蹉跎了许多年。
葫芦湾原是沈醉的妻子陈若耶的旧居,有个藏书洞,里头诸子百家、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尤其医书之多,更囊括了武林各门各派的奇毒偏方,天下没第二处比得上,唯有武技类的书籍被沈夫人销毁得干干净净。沈瑄无奈之余,将所剩藏书一一读过。他本来聪颖好学,长到十几岁时,学问见识已是不凡,医术也精湛无双,尤胜其父当年。早年间,他还跟着附近的渔民在富春江里打鱼为生,日子过得甚是辛苦,后来就渐渐开始给人看病。桐庐本是医家圣地,学医之风极盛。沈瑄年纪轻轻,却已脱颖而出,好几回别的名医断言无救的病人,都被他妙手回春。他为人谦虚宽厚,有求必应,于是在富春江两岸,渐渐传开了“小神医”之名。
这日,沈瑄带着瑛娘去镇上拜访陈睿笈,陈生却不在。兄妹二人随意盘桓了一日,看看天色渐晚,寻了一个小饭馆坐下吃扁食。忽然瑛娘一惊,低声说:“阿兄快看,那四个人。”沈瑄一回头,只见四个青色短袍的人坐在左近的一张桌旁,神色郑重。其中一两个甚是面熟。瑛娘道:“这几个人和那天杀了乐叔叔的天台坏人穿着一样的衣服,定是来找同伙的。麻烦来啦!”沈瑄道:“你先回去,告诉秀阿姊。”瑛娘去后,沈瑄竖着耳朵偷听,听得一个人说;“喝完酒就该上路了。也不知道他们来几个人。”另一人道:“不是说了吗,就他一个。”一人喝道:“别讲了,这是什么地方!”顿时没人出声了,大家低头喝闷酒。沈瑄心道,谁人约了他们比武?莫非是那天救了乐家父女的那个人?一念至此,不禁心向往之,打定主意要去看个究竟。好容易那四人喝完酒出门去,沈瑄也悄悄跟上。天已经黑了,他从未跟踪过别人,这时仗着夜色遮掩,小心翼翼远远追着那四个大汉,居然也未被发现。路越走越荒僻,眼见出了城,快到江边了,前面却横过一道土墙。四个大汉展开轻功,一跃而过,沈瑄却傻了眼。他不死心,沿着土墙足足绕了几百步,终于找到一个豁口。从豁口翻出墙去,外面正对着富春江岸。江滩上没有刀剑相搏的痕迹,沈瑄心下疑惑,走了几步,仍是一个人影也无。一阵夜风从江面上冷冷地吹来,沈瑄一凛,猛然看见江滩那边空旷处,横了几个黑影。正是那四个大汉!只见他们仰面朝天,并排躺着,手上空空,竟连兵刃也不曾拔出,显然是遭了暗算。沈瑄拉过一具尸体,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伤处。月光照着死人苍白的脸,满是惊惧之色。这些尸体尚温热,杀人者当在附近。沈瑄想也未想,找起泥地上的脚印来。奇怪的是,除了他自己和四个死者,竟似没人来过这里。月朗星稀,寒鸦孤鸣。沈瑄望着泠泠的江水,心里一片茫然。这时候,江上悠悠传来一缕洞箫的声音,先是缥缥缈缈、捉摸不定,慢慢地就清晰起来。那曲调至轻至灵、超凡绝尘,饶是沈瑄精通音律,竟从不知道世间还有这样的箫曲。一如清泉飞瀑从石梁间溅落,又如朝岚暮霭在深谷中缭绕;众鸟高飞去,幽花落无声,奇峰峻岭间飞跃着一个个白色的精灵。哗啦一声水响,芦苇丛中滑出了一只小舟,顺着水流渐渐漂去。雾霭沉沉,看不清吹箫人的身形,只见一个黑影一动不动地坐在船头。桨声远去,小舟也慢慢看不见了。洞箫声却似乎久久在江上飘荡,明月芦花,水天一色。“你知道这几个人怎么死的吗?”沈瑄吓了一跳。却是乐秀宁,不知何时尾随而至。“你看。”乐秀宁摊开右手,翠绿的绢帕上有四根极细的金色绣花针。乐秀宁道:“这四枚针,分别钉在了这四个人的大椎穴上,所以要了命。记得天台宗有一种暗器,我也只是听父亲讲起过,叫什么‘绣骨金针’的,极细极毒,登时就能致人命的。”沈瑄奇道:“可是,这四个人不也是天台宗的吗?难道他们内讧?”乐秀宁摇摇头:“天台宗行踪诡秘,谁也不知他们有什么古怪。不过此人在远处放针,却打得极准,必然是高手。暗处偷袭,防不胜防。我们还是快走,他若还在附近,只怕我们也难逃性命。”
那日从江边归来,乐秀宁便要教沈瑄武技。沈瑄虽然知道母命不可违,却禁不住乐秀宁一再劝说,便与她一道练起来,学了几日洞庭宗的剑法。沈瑄虽练得勤苦,乐秀宁却总是摇头说不对,苦思许久,又道:“这些招式是洞庭剑法中最简单的,起步必练不可。若有一本剑谱给你看看,也许好些。”沈瑄道:“师姊可有剑谱?”乐秀宁摇摇头:“我家逃难多年,哪里还带着这些。你家里可有?”沈瑄笑道:“我家的‘琅阛宝洞’什么书都有,武技书却不要想找到一本,家母当年一把火全烧了。”“太可惜了。”乐秀宁大吃一惊,又道,“找找看吧,说不定漏下了一两本呢?”虽然希望不大,三人还是在洞中细细翻拣一遍,忙了一天一无所获。看看天色黑了,大家悻悻出来。乐秀宁愁眉不展。瑛娘叹道:“其实这洞里的书,哪一本阿兄没翻过,要真有武技书,早就发现了。”沈瑄也不往心里去,回到茅屋中,点起一支香,兀自铮铮地拨起琴来。弹着弹着,忽听瑛娘问道:“阿兄,这是什么曲子?我竟从来没听过。”沈瑄猛醒过来,这正是那日在江上听来的洞箫之曲,自己久久不能忘怀,不知不觉中奏了出来。只是被瑛娘这一惊,下面的调子便再也记不得,拨来拨去,似是而非。沈瑄叹道:“此曲只应天上有。”出了一会儿神,拿起另一本曲谱,调了调琴弦,弹了起来。乐秀宁随意听了一回,悄问瑛娘:“这又是什么曲子,为何不成调?”瑛娘笑道:“我也说不上。阿兄那日不知从什么地方捡了一本破破烂烂的书说是曲谱,那上面画的音律古怪至极,根本没法子弹出来。偏偏沈大师说这大概是稀世珍谱,常人无法破解,定要自己弹出来。如今也不知弄断了多少琴弦。”正说着,只听嗡的一声,又一条弦断了。沈瑄哈哈一笑,也懒得去接,道:“一共五套曲子,我费了这些力气,竟一套也未参透,可不惭愧!”乐秀宁拾起那本曲谱一看,封面残破不堪,写了几个隶体字:五湖烟霞引。翻开来瞧,发黄的书页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乐秀宁并不懂音律,却凝神看了许久。忽然,她两眼闪闪发光,叫道:“这不是一本乐谱!”沈瑄奇道:“这不是乐谱是什么?”乐秀宁不答,却拾起一柄剑,慢慢地比划起来。舞完一套剑法,又看了半日那“乐谱”,抬头对沈瑄说:“这是剑谱。”乐秀宁见他们不解,又道:“我以前曾听得有人把武技写在琴谱之中,总不相信,今日竟然见到一本真的……沈师弟,这些符号在你眼里是音调,在我看来却是武技招式的图解。譬如这一笔,是教你把剑从左边带过来,这一挑,分明是剑锋向上之意。”瑛娘欢道:“这也真奇了,看着是琴谱,原来是剑谱,怪不得弹不出来。写这剑谱的人也真古怪。”沈瑄琢磨了一回,觉得乐秀宁说的甚有道理,心下亦感欣喜,又道:“若不写成这样,一定也被母亲烧了。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乐秀宁不再说什么,只低头默默揣摩这剑谱。沈瑄又问:“秀阿姊,这一本是难得的秘籍吗?”乐秀宁想了一会儿,道:“也不是,这还是洞庭宗一些粗浅的基本功夫。不过……不过我也没练过,只怕没多少精深之处,也失传许久了。”瑛娘道:“这样也好,阿兄什么都不会,正好练这基本功夫。”乐秀宁点点头。沈瑄却道:“既然是粗浅功夫,想来没什么要紧,又为什么花这么大力气写成曲谱的样式?”乐秀宁一怔,半日才答道:“我怎知道。必是二师伯的遗物,他老人家雅好音律,或者写来好玩,也未可知。”从此,乐秀宁每日推解那本《五湖烟霞引》,然后就比划给沈瑄看。沈瑄一一学来,觉得这些剑招剑式当真是平淡无奇,若是大敌当前,只怕也没什么用。但除了学这剑谱也别无他法,便仍用心都记住。乐秀宁闲时亦教他一些洞庭宗别的剑法套数。沈瑄原是极聪明的,几个月下来,这些东西都已练得精熟。
转眼新年过去,又是一春。立夏之后,陈睿笈修书过来,商议完婚之事。这日端午,沈氏兄妹与乐秀宁摇着小船去青石镇。日暮时分回来,斜阳铺在碧绿的葫芦湾,波光粼粼,煞是动人。小船荡过一片荷塘,一丛丛莲叶亭亭如盖,在三人的衣裙鬓边,投下一片盈盈绿意,一两朵早开的芙蓉笑靥初绽,娇若佳人。瑛娘轻轻唱起:“菡萏香莲十里陂,小姑贪戏采莲迟。晚来弄水船头湿,更脱红裙裹鸭儿。”乐秀宁砍下一条莲茎,一段段地掰开,却让细细的莲丝在中间串着,宛若一串碧玉珠。她一面给瑛娘套在腕上,一面说:“现在采莲,也还太早呢!”瑛娘笑了笑,又唱起来:“晴野鹭鸶飞一只,水荭花发秋江碧。刘郎此日别天仙,登绮席,泪珠滴,十二晚峰高历历。”三人正自逍遥,忽听得哗的一声水响,湖面上掠过一抹黑影,略一定,又沉入水中。“不好!”乐秀宁低呼,“快把船藏起来。”刚刚转入莲叶深处,只见一条大船飞驶过来,船上一群青衣人立着,为首一个喝道:“你以为水里就躲得过吗?还不快快出来就擒!”只听见一个清澈的声音应道:“谁说我躲在水里了,你自己睁开眼睛看看。”话音未落,一条长长的白绫横空飞来,那头领回身一闪,白绫却从人丛间穿过,打在那些青衣人身上,顿时有几个大呼小叫地落了水。头领伸出手,想抓住白绫,那白绫却如同长了眼睛似的,一个拐弯,牢牢地搭在船舷上——原来装有钩子。众人还没回过神来,那黑影已从荷塘边蹿出,顺着白绫飞到大船上,与青衣人打了起来。那人一袭玄色长裙,头戴斗笠,轻纱障面,看不清面容。她手持一柄长剑与人相格,剑光闪处,轻灵奇异,变数无穷,非但沈氏兄妹,连乐秀宁也看得眼花缭乱。那群青衣人立时都被逼到了船舷上近她不得,只有那头领兀自勉力支撑。那女子展开轻功,围着头领绕起圈子来,忽东忽西,在摇摇晃晃的窄长甲板上跃来跃去,足不点地。唯有剑锋落处,招招都指着对手要害。眼看那头领要被逼到水里去了,突然船舱里掷出一串飞刀,飞向女子后心,她身子刚刚跃起,眼见躲不过了。瑛娘忍不住大叫:“当心!”却见那女子竟然半空中一转身,飞刀便到了水里。这一转,身法伶俐,直是上乘轻功,连乐秀宁也禁不住低声叫好。然而好字还没叫出,黑影突然从半空坠下,跌入水中。沈瑄只看见她不知怎的还是中了暗算,被一条沉沉的铁链击中了。四周青衣人顿时扑了过去。沈瑄三人都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只听哗的一声,那黑影竟又从水里跃起,这一回居然足点水面,向荷塘深处奔来。只见她轻跃上一片莲叶,借力一纵,又盈盈落在远处另一片莲叶上,这么一左一右一高一低,一眨眼便出去了几十丈。初夏的莲叶犹自柔嫩无力,她踏在上面却如履平地,裙裾带过之处,碧绿的莲叶只微微晃动一下。步法曼妙灵动之处,蜻蜓点水、蝴蝶穿花,丝毫不带身临险境逃之夭夭之态,却像是春天燕子在绿柳丛中的轻舞一般。这时候,大船上的人别说早已赶不上她,就算赶得上,也没法从荷塘中穿过去。青衣人便纷纷放起箭来。那女子的长剑在背后一掠,箭便齐刷刷落下。箭雨过后,她竟然又不见了。沈瑄心中一沉:“难道她终究还是中箭落了水,或者又藏了起来?”青衣人显然也在困惑。相隔已远,这荷塘一望无际,错综复杂,何况荷塘尽头还是个轰鸣的瀑布,搜寻起来谈何容易!过了许久,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大船缓缓开走了。沈瑄三人把船摇了出来,向荷塘深处划去,大家一言不发。晚饭后,沈瑄和瑛娘拿出祭祀的粽子,用彩线穿了,一只只投入湖中。虽然自幼移居此岛,故乡楚地端午祭屈夫子的旧俗,沈瑄兄妹从来记得清清楚楚。每年祭完,又总不免一番思乡之情。夜色沉沉,湖上晚风挟着水草清气扑面而来。瑛娘忽然说把乐秀宁做的手串儿忘在船里了,沈瑄便回岸边去找。小船系在芦苇丛边一截树根上。沈瑄探着身取出了手串儿,刚要转身,蓦地看见船舷上挂了一片玄纱。沈瑄心里一惊,旋即走入水中,轻轻拉过那玄纱,又顺势往前探去,摸到一只细腻冰凉的手。他更不迟疑,小心把那人从芦苇丛里拉了出来,抱到岸上放下,正是荷塘中的那个女子。星光浅淡,照得她脸色苍白。沈瑄摸她手腕,微微还有一缕沉脉,急忙抱起她向茅屋奔去。乐秀宁和瑛娘一阵忙碌,为那女子换了衣裳,放在床上。沈瑄煎好一服药给她灌下,她却仍是昏迷不醒。众人此时方看清她的面容,原来竟是个清丽绝俗的女郎,年纪不过十五六岁。只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覆在毫无血色的面颊上,令人不由得心生怜意。“药也用了,就看明天能不能醒来了。”沈瑄道。乐秀宁皱着眉道:“这小娘子是什么人?小小年纪,功夫这样好。”沈瑄当然不知道。桌上放着女郎的长剑,剑鞘很旧了,样式古朴。沈瑄轻轻抽出长剑,只觉剑体轻盈剔透,寒光隐隐逼人,分明是一把宝剑。剑柄上刻着两个古篆:清绝。乐秀宁忽道:“昨天追捕这小娘子的那几个人,跟当时在棋社里害死我阿耶、后来又被刺死在江边的那些人,像是一伙的……”她回到自己房中,取来那只翠绿的绢帕,层层打开,里面除了那日在江边尸体上拔下的那四枚金针,还有害了她父亲的那根黑针。三人注视一会儿,沈瑄道:“秀阿姊,你曾告诉我这金针是天台宗的致命暗器绣骨针,而那天杀害乐师叔的人,也说他们用的这黑铁针是绣骨针。那么总有一边的人并不是真的天台宗。”乐秀宁轻道:“不错,我也早就猜到这一点。”沈瑄又道:“其实那天要了舅舅性命的,还是那一掌。掌印不深,但却含有一种厉害的剧毒,后来我翻遍了各种医书也不知此掌的来由,也找不到这毒的解法。而这根黑针,虽然也有毒,但一两个时辰之内还能解救,比起这立时致命的金针来,可就差得远了,想来金针才是正宗的。”乐秀宁道:“所以,我的杀父仇人很可能只是冒充天台宗,是吗?”沈瑄点点头。乐秀宁叹道:“可他们又是什么人?”她不由自主地望了望床上昏迷的女郎,道,“也许她知道。”夜色深沈,沈瑄仍是睡不着,走到草厅里点起一盏孤灯,抚起琴来。总是心中抑郁,一曲又一曲,浑然忘了时辰境地。弹着弹着,忽然又变成了那日在江上听到的洞箫曲,恍若重入明月芦花,一弦一声,历历在耳,竟然将那日的曲调分毫不差地全弹了出来。曲终韵散,心中犹自一片空旷清凉,忽然听见背后一声幽幽的叹息。沈瑄回过头去,只见一个飘然的玄衣人影从门边过来,走到灯下。那人一双明澈的秀目,如谷底一泓清泉,幽深不可测——正凝望着他。沈瑄看得呆住了,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那人道:“我梦中听见你弹这曲子,就起来看看。你是谁?”沈瑄这才明白过来,这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昏迷的女郎,她竟然被琴声唤起来了。沈瑄欣然起身,引她就座,道:“你终于醒了。”“什么叫终于醒了……我睡了很久吗?”女郎四下里张望着,“这是什么地方?”沈瑄道:“这是鄙人舍下。”“你是谁?”女郎盯着他,怯怯地问。“我姓沈,是个郎中。”沈瑄道,“四天前你落水,被救到我这里来。”女郎默默不语,似乎努力回想着什么,过了片刻方道:“你说的什么,我一点也不明白。”沈瑄有些紧张:“敢问娘子贵姓?”女郎眼神一片茫然:“贵姓?我……我不知道。”沈瑄连声问道:“娘子家在哪里?为何来到桐庐?又为何落水?”“不知道……”女郎沉吟半晌,仍是摇头,“我怎么会想不起来呢?”沈瑄心一凉,莫非她摔傻了?只见那女郎满脸惶惑,浑身战栗起来,喃喃道:“真的不记得了……我是谁……怎么会……”沈瑄连忙安慰道:“没有关系,你睡了这样久才醒过来,自然有点迷糊。明日便会好的,明日就能想起来。”女郎咬着嘴唇,不知所措,只是眼巴巴望着他。沈瑄心想,若让她回去睡,只怕又醒不过来,犹豫片刻便道:“你坐一会儿,我继续弹琴给你听好吗?”女郎听见,微微点了点头。沈瑄揉了揉弦,静默一回,仍是弹起刚才那支箫曲来。可是心神总也宁静不下来,弹了一半便戛然而止,再也接不下去。忽然身后箫声悠然响起,清幽无限,续着断曲吹了下去,与那日江上的调子分毫不差,只是隐然又有凄凉的意味。“原来那江上的吹箫人是她,她就是金针的主人……”沈瑄望着那女郎,静静坐在那里低吹着一支洞箫,月光如水,泻在她的垂肩长发上。
“你连自己叫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乐秀宁循循善诱。次日起来,大家继续问东问西,帮女郎回忆往事。可是问了一上午,女郎还是只有摇头。沈瑄看她急得要哭,便止住了乐秀宁和瑛娘:“一时想不起来,就慢慢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的。”乐秀宁有些发愁,话到嘴边又不好说出来。瑛娘忽道:“我知道她叫什么。你看她的剑上写着‘清绝’两个字。”沈瑄道:“清绝显然是剑名。”他拿起女郎的洞箫端详起来,箫身碧绿,上面斑斑点点,居然是用湘妃竹做的。湘竹只生在湘中,可是,听那女郎的口音却像是台州人。沈瑄寻思着,忽然看见箫身上隐隐有字迹,依稀是两个离字。瑛娘也看见了,叫道:“原来你叫离离。”这两个字显然并没有唤起女郎的记忆,她只是茫然地点点头,算是暂时认可了这个名字。沈瑄却看出那其实只是一首诗,诗句被摩挲已久,早就模糊了,仅辨认出“离离”、“泪”、“去”、“时”。既然想不起姓名来处,离离便无处可去,只有在葫芦湾暂时住下。虽则失忆,她的身体倒是很快完全恢复,武技也一毫没有丧失。她有时在芦苇丛上练习轻功剑术,沈氏兄妹看得赞叹不已。沈瑄总疑心是自己开的药有什么差错,导致离离失忆,内心不是不歉疚的。他依稀记得家中旧藏医书里似乎有治疗失忆症的方子,内容记不真切。为了这渺渺一线希望,他花了两个月时间将藏书翻阅一遍,果然找到一个古方,叫再生符,却是讲的如何用药令人失忆,这分明是一剂毒方。后面一折倒是有这再生符的解药方子,可是方剂内容又被人涂抹掉了。“这可也难,”乐秀宁皱眉道,“像是有人专门跟我们作对一般。”沈瑄扒着解药方子分辨许久,只认出一两味药材的名字来。乐秀宁遂道:“有一味算一味,先拿这两种药配着试试呢?”沈瑄道:“只有两味药,只怕差得太远。再说,这是再生符的解药,还不知能不能对离离的症。”又翻了翻再生符的方子,忽然道,“是了,再生符的配方中,别的药物倒还寻常,只这一味君药孟婆柳,却是本地特产。”“孟婆柳是什么?”乐秀宁问。“本地的一种水草,形如柳叶,色紫,微毒,大量服入可致人昏厥。”沈瑄道。瑛娘拍手道:“便是它了。那天离离从水里出来,我们给她里里外外换了一身,又通了头发,头发里全是紫色的水草。她一定是中了孟婆柳的毒,和这再生符的毒性是一样的。”自此之后,沈瑄就着手配解药。可是,按着再生符的一点线索,试着配了十几个方子,一一煎了给离离吃,竟然一点也不见效。想来想去,恐怕还是因为缺少一味克制孟婆柳的奇药,不知究竟是什么。自从离离来到之后,乐秀宁便不再教沈瑄武技了。沈瑄知道她自忖武技不及离离,不愿卖弄,便也不以为意。离离箫技精湛,意蕴悠远,浑出天然,可是她竟然并不懂乐律。沈瑄便教她五音十二律,离离不日就学会了看着琴谱弹奏。她自爱听琴,又要向沈瑄学习琴技。沈瑄欣然答允,二人每日晚饭后就在草厅内教习。桐庐附近的山上盛产梧桐,沈瑄进山采来一段上好的桐木,为离离做了一把短琴。离离根基甚好,一两日内就弹得一曲《小重山》,指法虽然嫩稚,却也飘飘摇摇,另有一番意蕴。学了一个多月,竟已将《离鸿操》弹完,悠然自有深意。如此过得一段日子,花朝月夜,相安无事。岛上的日子风平浪静,离离的过去想不想得起来,似乎也没那么要紧了。只是沈瑄始终找不到孟婆柳的解药,离离的病终究治不好。每当念及此,沈瑄心中便无尽怅然。
那个仙君爱捡破烂 完结+番外 冷宫独宠:帝君的失忆娇妃 [综漫] 白发千手的柯学恋爱日常 无尽诡事 [排球少年同人] 乌野高中事件簿 [红楼同人] 林如海咸鱼摆烂日常 先生,好好上课GL 宫少深深宠 舞蹈课GL 三国兴霸 [柯南同人] 酒厂教父教你做人 一顾景满楼 桃花曲GL [文野同人] 横滨禁止拆迁 位面小书店[系统] 他很神秘[重生] 暮春晓月GL 光年之美国梦 忏悔录 长达半天的欢乐
关于空间重生农女太子妃欧晓珂有三个秘密一她作为一个穿越者又好死不死的重生了。二作为S国顶级养殖业研究学者,她的农畜空间被激活了。三上一世那个她看不上却始终宠着她的男人,其实是遗落民间的...
在咖啡馆打个工能被人怨恨捅死的阮素,突然被系统告知她需要在各个位面完成任务才能消除身上的怨念值。为了消除身上怨念值,阮素不得不苦兮兮地过上打工人的生活。穿越各个小世界消除男主们快爆棚的黑化值,还要小心其他主角团的人盯上她。只是一穿进来,阮素就要暴走了。这些原主都是怎么回事,没事惹了男主就跑,让她一个人来当背锅侠!真是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面对黑化的男主们,阮素只能硬着头皮消除黑化值。她本只是兢兢业业地在系统的安排下做任务,结果本该对女主死心塌地的男主们,个个都移情别恋了!阮素我只想快点搞完任务回家恰饭,大佬别那么认真啊!1v1如果您喜欢戏精女配真不想抢男主,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她乃桃花仙胎,他是仙界神尊。九重天蟠桃盛宴,成就他与她的初见。半面,便生生世世一眼,便地老天荒。千载情缘,万世劫殇。天上地下,是神或人,刀山火海,初心不改。飘渺之梦,倾城之恋。刻进骨髓的情,抹不掉化不开。即便沧海桑田,那人总会在桃花树下,恒久等待...
互联网上疯传国民男神陈昱的新恋情!!!竟是传说中的女生网络畅销女作家郑若晴!某八卦记者偷拍了二人夜会火锅店一起吃饭的照片,如一记实锤重重敲在亿万女生的心脏!于是两人的微博下面沦陷了等待二位撒狗粮。两位当事人很有默契的选择不回应。吃瓜群众懵了终于两人同时上了档综艺节目,被主持人提及时,二人是这么回答的女故作镇定我一直很仰慕陈总。男无限温柔很欣赏她众人这到底有没有戏?又名原来晴天有雨欢迎读者围观如果您喜欢国民男神又被分手了,别忘记分享给朋友...
关于将军世家多了个技术宅技术宅又被称之为科技宅星际游民宋书书好不容易抱上联邦研究所的铁饭碗,却在半路上被星际匪徒劫持穿越了。从高级文明到低级文明,阴差阳错成了将军府二小姐。本来想做个咸鱼...
来阅文旗下网站阅读我的更多作品吧!如果您喜欢蛮荒种田,首领夫人又开挂了!,别忘记分享给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