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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还要蹲在树上装羽人。”岑旷疲倦地掐着自己的额头,这个动作是她跟黄炯学来的。
“一举两得嘛。虽然你我的出发点不相同,但决定采取的行动是一致的。”
“我就是怀疑文瑞可能被杀,没办法。我不会说谎,不能骗你说你的分析让我完全信服。”
“那就随便你了,”叶空山一摊手,“反正都得你去看着他,谁叫你是下属呢?这就叫等级观念,官大一级压死人。”
其实让你去盯我还不放心呢,岑旷在树上瑟瑟发抖时止不住地想。叶空山虽然很聪明,也很不守规矩,让他去监视别人,没准半道就不耐烦跑掉了。这个叶空山啊……真是谜一样的人物,自己跟随他也有一段日子了,却始终没听他讲起过他的身世和他的经历。岑旷始终觉得,一个人要能修炼到叶空山那般胆大心黑而又玩世不恭,一定经受过许许多多常人难以想象的磨砺,而不是像自己这样,几乎就是一张白纸,正在慢慢往上添加内容。
想到白纸,她又立即想到了叶空山的梦境,想起了梦境里那个赤裸的“自己”,不知怎么的脸上有点发烧。这么微微一走神的工夫,极度的困倦让她终于忍不住了,眼皮子像坠了铅一样合上,恍惚间感觉自己正躺在一张舒适柔软的大床上,而该死的叶空山正立在床头,为她殷勤地摇着扇子,就好像戏文里伺候皇帝的太监。
不过这个古怪的梦境并没有持续太久,叶空山忽然间变成了一个被倒吊着的死人,满面鲜血地凝视着她,她的身子一斜,险些从树上栽下去,幸好及时惊醒并伸手抓住了树枝。出了一身冷汗的同时,她也清醒过来,连忙把视线转到院子里。
她觉得并没有什么异常,但刚才是货真价实地睡着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云层和月光的变化,确信自己最多就眯了两分钟的眼睛,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看看院子里走过的护院们,一个个都是懒懒散散无精打采,显然这样的护卫也让他们觉得劳累难忍。
这真的是小题大做吗?岑旷心里嘀咕着,目光散漫地扫向文宅的各处角落。忽然之间,她看到一个黑影飞快地从文宅后院翻墙而出。
那是什么人?岑旷一下子警醒起来。她想要去追赶,但离得太远,黑影已经很快跑得不见了,除非她真成了住在树上的羽人,否则铁定追不上。她放弃了追过去的念头,但心却悬了起来,总觉得这个黑影背后是不是有点文章。
想来想去,岑旷还是从树上跳下去,然后翻墙进入了院子里。她并没有故意放轻脚步,尽管如此,仍然在走出好几步后才被发现,在一片“什么人?”的呼喝声后,她已经被围住了。
岑旷掏出叶空山给她做的假腰牌,在护院们面前晃了晃:“捕快。赶紧带我去见见你们家的主人,快点!”
护院们虽然对于如此年轻貌美的一个小妞竟然会是捕快有些惊疑,但叶空山的腰牌做得可以以假乱真,而岑旷看上去倒也一脸正气不似女飞贼,所以他们没有犹豫,把岑旷带到了文瑞的卧室外,敲响了门。
门里没有任何反应。护院又加重力道敲了几下,声音在静夜里传出去很远,文瑞却仍然不出一声。岑旷陡然意识到不妙:“快把门撞开!”
文瑞的房门相当结实,所以负责撞门的护院也鼓足了一口气,但没想到力量还没使足,门就轻松被撞开了,原来这扇门根本没有锁上,只是虚掩住的。他猝不及防地滚了进去,头重重碰在一个硬物上,险些晕了过去。
但紧跟着抢进房的岑旷才真是恨不能一头晕过去。借助着清朗的月光,她看得很清楚,那个倒霉的护院一头撞上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一个装满水的水缸。而水缸的上方,正倒吊着岑旷一直苦苦监视着的文瑞。没错,和前两起案件一模一样的死状,五花大绑倒吊着的身体,浸在水里的头颅,用羽族文字刻在身上的诡异童谣。文瑞和他的伙伴严于德一样,按照童谣里的说法,“他们把我头朝下高高吊起,把我的头按在水里”,就这样失去了生命。
岑旷捧着头,慢慢坐在地上,心里直想把自己一刀捅死。两分钟,她仅仅是睡着了两分钟,惨剧就在两分钟里发生了。这两分钟的疏忽,让她若干天来的辛苦监视全都白费了。虽然文瑞的死证明了她的猜想是正确的,而叶空山的判断有误——文瑞自己也是凶手的目标,但现在人已经死了,错误或是正确又有什么意义呢?她忽然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捕快真是太不称职了,而这个行当一旦出现什么错误疏漏,损失的就是他人的生命,哪怕只是一个人品低下、令人鄙夷的奸商的生命。
护院们和闻讯而来的管家仆人们围在一旁,个个不知所措,有一些担心东家的死会让自己遭到牵连,已经悄悄拔腿开溜了。剩下的在那里拿不定主意是该先报官还是该先把尸体解下来,可是“官”现在不就在地上坐着吗?
忽然一个仆人喊了起来:“动了!老爷动了一下!”
岑旷慌忙抬头,果然看见文瑞的身体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她猛地从地上跳起来,用秘术割断了绳子,然后招呼其他人把文瑞拽了出来。然而伸手探一下鼻息,文瑞的呼吸早已停止,脉搏也完全没有了。
那只是尸体的正常痉挛而已。
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了,岑旷终于忍受不住,晕了过去。
醒来后,岑旷发现天已经亮了,自己仍然躺在文瑞卧室的地上,只是身下多垫了一层褥子。她抬头一看,文瑞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估计是被送到了仵作那里,而叶空山正在卧室里左右查看着。两人视线相对,都能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出一点愧疚的影子。
叶空山先开了口:“是我的错。我做出了错误的推理,否则的话,我会亲自来这里守着,也许就不会让他得逞了。”
岑旷摇摇头:“都得怪我。我不该睡着的。”
“你睡着了多久?”叶空山问。
“最多两三分钟,”岑旷回答,“所以我想不通对方怎么能就在我的监视下完成这个复杂的杀人步骤,而完全不被我听到点动静。光是吊起来还好办,可还有那么大的一口水缸啊。”
“这的确是个问题,”叶空山若有所思,“如果你确定只迷糊了那么一小会儿的话,动作再快的人也没法完成这些工序的。”
岑旷叹口气:“也许是我之前就有麻痹大意的时候,以至于有些响动没有听到。”
“我倒不这么认为,”叶空山说着,忽然转移了话题,“就在天亮之前,我所要的调查结果也到了,一看我就知道我的判断出了错,所以我赶紧跑到这里来,没想到已经出事了。”
“你之前的判断到底是怎么样的?”岑旷问,“文瑞都已经死了,你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当然可以了,”叶空山从文瑞那张红木床下爬出来,蹭得一脸灰,“等你回家睡够了觉,晚上我就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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