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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之后,岑旷离开家,开始在全城的客栈、酒店、茶铺之类的地方打探那个缺了半只耳朵的歪鼻子男人。这样特征醒目的人,一般而言是不难打听到的,但岑旷花费了整整两天,却没有任何客栈或者酒馆反馈曾见到过这样一个人。岑旷细细一想,突然明白了,这个人特征如此明显,进入青石城的时候必然也会做一些相应的掩饰,免得引人注目。他只有在去见上官云帆的时候才会露出真面目,以便让对方认清楚他。这倒更加证明了此人是上官云帆的老熟人。
没有办法,她只好再从衣着方面下手。那个人的打扮很寻常,但在这样的温度下只穿草鞋,却并不多见,一般来说,只有买不起鞋的穷人或者长门修会的苦修士会那么穿。这样的人数目很少,但一定比歪鼻子的或者缺耳朵的多,两天下来找到了十来个,然后再来一一排除,比如那些能清楚看到脸上、鼻子没有伤的。
最后有一个人引起了她的注意。此人于九月二十八日住进了青石城西的一家低等小客栈,是一个人入住的,登记的名字是郭诚,很有可能只是一个随意起的化名。这个人就穿着一双草鞋,身着黑色布袍,脸上蒙着一块布,连鼻子带耳朵都蒙在里面,自称是不小心被热油溅伤了,正在养伤。这个人一次付了半个月的房钱,命令店小二在任何时候都不许进去打扰他。他也果然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成天连楼都不下,人们甚至不知道他一日三餐吃些什么。
“他真的从来没下过楼?”岑旷觉得不可思议。
“其实他只是从来不走楼梯而已,”一个店伙计对她说,“我有一天去城东送货,无意中见到过他。这个人肯定是跳窗溜出去的,就是不想让任何人发现他的行踪。”
说得对,这就是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的行踪,看起来,此人还真有很大可能就是她要找的那个歪鼻子男人。她忙问:“这个人已经离开了吗?”
“谁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才算到半个月,在此之前谁也不敢去打扰他。”掌柜说。
“带我去他的房间。”岑旷说。
她并没有抱什么希望此人可能还在,因为既然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这个人没有理由继续留在青石城,多半已经离去了。尽管如此,开门的时候她还是捏了一把汗,手上提前绘制好了秘术印纹,预备着和一个亡命之徒动手。
不过最后还是如她所料,房间是空的,而且桌上已经积了一层灰,说明这间屋子有好几天没住人了。
“你确定就是这间屋子没错?”岑旷问掌柜。
“肯定是,决不会有错的,”掌柜很肯定地说,“您看,他的行李还在床边放着的呀。”
果然,床边放着一个包袱,岑旷把包袱打开,里面只有几件寻常的换洗衣服和一些钱,没有任何能表露身份的东西。
“按照你的估计,根据青石城的尘降速度,这间屋子该有多少天没有住人了?”岑旷又问。
掌柜想了想:“青石城本来就不是个干净的地方,毕竟是贩卖牲口的大市场……不过看这么一层灰,至少也得有十天了吧,只多不少。”
岑旷怔住了。如果这个人已经十天没有回到这个房间来了,那么杀害花如烟的那两天,他住在哪里的,难道是在青石城另外找地方住去了?可如果那样,他又何必订这个房间呢?
她开始觉得发生在这个人身上的事情有些复杂了,同时另一个可能性浮出水面:这个人会不会根本就和花如烟被害没有关系?也就是说,很有可能他在和上官云帆争吵之后就已经离开了青石,杀害花如烟的另有其人……
岑旷很不希望这个结论是真的,那将意味着她找错了方向,一切都不得不从头再来。但她是一个从来不会说谎的魅,即便是欺骗自己也不行,所以她虽然很失望,还是决定不能放弃这个新的可能性。但不管怎样,如果能找到这个人,证明他不是凶手,那也是收获之一。
“办案过程中,十有八九会遇到这种情况,你千辛万苦找到的最大嫌疑人被证实没有作案的可能。这种时候千万不要灰心,你得反过来想,至少疑犯的范围又缩小了一些嘛。”叶空山老师曾经这样谆谆教导。岑旷现在只能拿这样的话来安慰自己了。
她在房间里继续搜寻,每个角落都不放过,弄得衣服和手上沾满了灰尘。最后她在抽屉里发现了一张纸条,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我知道你是谁。今天正午,城北废弃砖窑见。”
纸条上并没有写明日期。但岑旷敏锐地意识到,这张纸条一定和这个郭诚的下落有关,她得去城北看一看。
城北的确有废弃的砖窑,而且不是一座,而是一片,规模还不小。许久以前,青石也有不少人靠烧砖来赚钱维生,后来随着水质和土质的变化,青石出产的砖品质每况愈下,加上这座城市的牲畜贸易越来越发达,这些砖窑渐渐也就废弃了。如今那些空荡荡的砖窑,成了流浪汉遮风避雨的地方。
时值初冬,青石城的夜晚已经变得有些难熬了,所以那些砖窑里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的流浪汉了。他们个个浑身肮脏,穿着破衣烂衫,身上盖着黑乎乎的破被子,还有些挤在一起烤火,并在火上烤着不知道是什么的食物。
换成其他的年轻姑娘,来到这样的地方,只怕早就转头吓跑了,但岑旷毕竟不是人族,内心深处从来没有对于穷苦人群的歧视,而她凝聚成形的时候,也见到过太多的污秽和肮脏,所以见到这些流浪者并没有觉得紧张。而且她还记得叶空山教给过她的一些经验,来之前先掏钱买了一些食物。在给流浪汉们分发完食物后,她也得到了他们的信任,可以向他们询问当天的情况了。叶空山说过,这些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本能地都对官府十分抗拒,如果由于不尊重的表现而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从他们嘴里得到的一定只有假消息。
“因为他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失去了,也就不害怕失去,不害怕付出代价。”叶空山是这样说的。
岑旷在这一点上做得非常好,所以流浪汉们也很乐于把他们所知道的统统说出来。不止一个人记得,大约十天前,有那么一个穿着草鞋的人来到了这里,并且和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有过接触。经过几个人的确认,那一天应该是十月一日。
“白色长袍?那个人长什么样?”岑旷连忙问。
“看不清楚,和那个穿草鞋的一样,也是完全蒙住了头脸的,”回话的流浪汉说,“只能看到身材比较高大。”
“他们两人争吵或者动手了吗?”
“那我们就不知道了,”流浪汉说,“他们没说两句话就走远了。”
“往哪边去了?”岑旷问。
“往西北方向,我记得那边有一座磨坊,不过也是很久没有用过了,和这些砖窑一样。”流浪汉回答说。
岑旷谢过了几名流浪汉,按照他们的指点向西北方走去。走出大约两里地之后,果然见到了一座荒废的水力磨坊,周围已经是杂草丛生,引水的管道自然是闲置在一旁,并没有引来河水带动磨盘。但走近之后,她却一眼发现,管道上面的陈年灰尘被清理过,也就是说,这座磨坊有可能在近期被使用过。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心头升起。岑旷在地上仔细搜寻,果然在泥土上发现了两个人的四行脚印,一浅一深,其中一双能从纹路辨别出是草鞋。她小心地绕开这些脚印,走进磨坊里,忽然一股浓烈的腐臭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气传入了鼻端。她定睛一看,心里顿时一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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