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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大成有一伯父,老而无子,在湖北当官,上任期间,妻子死去,母亲派遣胡大成前往湖北奔丧,呆了一个多月,正准备返回,伯父又染上疾病,很快也死去。胡大成滞留湖北,一直没机会回家。
就在此时,匪寇占据湖南,胡大成与家人失去音讯,流窜民间,形单影只,孤独彷徨。这一天,村中来了一名老妪,四十八九岁,徘徊留恋,不肯离去,自称:“遇上祸乱,无法回家,准备卖身。”有人问她出价多少,老妪说道:“我不屑为奴,也不愿嫁给他人为妻,谁要肯认我为母,我便跟他回去,不计较价钱多少。”众人闻言,尽皆大笑。
胡大成凝神一瞧,只见老妪眉目慈祥,相貌与母亲有几分相似,触动情怀,心中大悲,寻思:“自己孤单一人,身边连个缝衣服的都没有。”想到此处,当即将老妪请回家中,拜她为母,悉心侍奉。老妪大喜,每日替胡大成做饭织鞋,辛苦劳累,俨然将他当做儿子看待。
这一天,老妪跟胡大成说:“此处太平安宁,老婆子不用再担心被人欺负。不过儿子已长大成人,是时候娶妻生子啦。两三日内,我会替你觅一媳妇。”胡大成哭道:“孩儿已有妻子,只是南北阻隔,难以见面。”老妪道:“大乱之时,人事变迁,瞬息反复,哪能守株待妻?”
胡大成道:“且不论结发之盟不可违背,似我这般漂泊浪子,谁肯将女儿嫁我?”老妪不答,自顾整理新房,棉被枕套,一一齐备,也不知她从哪里弄来。这一日黄昏,老妪跟胡大成说:“点灯稍坐片刻,不要睡觉。我去看看,也不知新媳妇到了没有?”出门而去。
转眼到了三更,老妪迟迟不见归来,胡大成心中疑虑,忽听得门外传来喧哗之声,出门查看,只见一名女子坐在庭院中,蓬头垢面,正自嘤嘤啜泣。胡大成吃了一惊,问道:“是谁?”女子默默不语,良久才道:“周公子,你强娶奴家为妻,我不会答应,誓死不从。”
胡大成大惊,心想“周公子,那是谁?”脑中迷茫,一无头绪。女子说道:“周公子,我已跟胡大成定下盟约,此生非他不嫁。眼下胡公子前往湖北,音信断绝。父母强逼我嫁你,身可移,志不可夺。”胡大成闻言哭泣,说道:“我就是胡大成,你是菱角吗?”女子收泪骇然,并不相信。
胡大成请她入屋,灯光下细瞧,果然是故人重逢,菱角破涕而笑,迟疑道:“这不是做梦吧。”胡大成将她搂入怀中,笑道:“当然不是做梦。”两人互道别离,原来当初匪寇作乱,湖南百里之地,荒无人烟,焦画工举家逃往长沙。动荡之年,生活穷苦,焦画工迫于生计,将女儿嫁给周书生为妻,收下重金聘礼。菱角自然不从,父母强行将她推入车中,半途中道路颠簸,菱角坠落地面,恰在此时,迎面走来四人,抬着一顶软轿,说道:“我们是周家迎亲队伍,请姑娘上轿。”不由分说,将菱角扶入轿中,步行如飞,眨眼间便来到庭院。
胡大成问道:“你来庭院之时,有没有看见我母亲?”
菱角道:“只看到一名老太太,她跟我说‘这里是你夫君家,赶紧进去,不要哭泣。你家婆婆,很快便会前来。’说完这句话,便即离去。这位老太太,不知是不是你义母?”
胡大成点头道:“就是她。”心想:“先前那四名轿夫,自然是奉了我义母之命,前去迎亲。只是她怎会认识菱角?焦家嫁女,路线只有自己清楚,义母又怎知前往路边拦截?况且长沙距离此地,不下数百里,四名轿夫,何以能在瞬息之间,抵达湖北?如此说来,我那位义母不是凡人,而是神仙了?”想到此处,恍然大悟,当即与菱角一起,跪地焚香,感谢老妪,一面虔诚祈祷,期盼能与母亲相聚,一家团圆。
却说匪寇之乱,母亲与同乡妇女一块,躲在山涧之中。这一晚,有人谣传:匪寇即将搜山,母亲大惧,惊慌乱逃。正奔跑之际,迎面走来一名童子,手中牵着一匹白马,说道:“老太太,我奉命前来接你,请上马。”
母亲无暇多问,在童子搀扶下,跨上马背。白马奔行如风,顷刻之间,来到洞庭湖上,白马四蹄翻飞,踏水奔腾,脚下波澜不惊。俄顷,白马上岸,继续狂奔,呼吸之间来到一处村庄,童子手指一间房屋,说道:“此处可以居住。”
母亲正准备出言道谢,转头一瞧,白马摇身一变,已化为金毛狮子吼,背脊一丈多高。童子跨上金毛吼,飘然而去。母亲伸手敲打房门,主人出来查探,问道:“是谁?”声音熟悉,听在耳中,十分亲切。母亲抬头一看,主人不是别人,正是儿子胡大成。
母子见面,抱头痛哭,菱角亦被惊起,一家团圆,喜不自禁。
母子两心中怀疑:老妪即是观音大士,只因胡大成经常前往观音祠上香,因此感动神灵。这便是人们常说的,善有善报。
自此后,一家三口在湖北定居,耕田盖屋,其乐融融。
第二百四十六章萧七
徐继长,临淄县磨房庄人,功名未就,在县衙当一小吏。这一天前往亲戚家做客,回来时路过于家坟地,只见阁楼华丽,一名老叟坐在门前,徐继长白日喝多了酒,口渴难耐,当下跟老叟讨要茶水。
老叟将他带入大厅,奉上香茗,说道:“天色昏暗,公子不如在此留宿一晚,明早再回,如何?”徐继长点头答允,老叟命家人准备酒席,款待客人。席间,老叟说道:“老朽与公子一见投机,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徐继长道:“请说。”老叟道:“公子品性清高,令人钦佩。老朽膝下有一幼女,尚未出嫁,想与公子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你意下如何?”徐继长闻言,又惊又喜,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措辞。
老叟微微一笑,命令下人:“去跟小姐说一声,叫她打扮齐整,出来见客。”过不大会,一名女郎款款而出,淡妆涂抹,姿容艳绝。徐继长乍见女郎,神魂颠倒,巴不得即刻与她就寝,略略喝了几杯酒,说道:“在下不胜酒力,不能再喝了。”
老叟心领神会,笑道:“来人,送徐公子与小姐回房安歇。”
两名丫鬟含笑答允,推推攘攘,将夫妇两送入洞房。云雨过后,徐继长询问女郎姓名,女郎说道:“我姓萧,排行第七。”徐继长点点头,又细细询问女郎家世,萧七说道:“小女子虽然身份鄙陋,但嫁给公子为妾,想来也不致辱没你,何必问来问去?”
徐继长沉溺美色,一味贪图享乐,闻言不再罗嗦。萧七说道:“此处不可为家。素闻公子之妻,为人贤惠,或许不会嫉妒。请公子回去后替我打扫床榻,腾出一间空房,我随后就到。”徐继长答允了,将女郎搂在怀中,恣意疼爱。
次日天明,徐继长一觉醒来,怀中女郎早已不见踪影,四周围苍松环绕,屁股下草垫松软,自己竟然睡在野外,不由得满腹狐疑,心中骇然,匆匆回到家中。回去后将萧七言语转告妻子,请她准备空房。妻子对他言听计从,当下打扫卧室,铺床叠被,忙好一切,关门而出,笑问道:“萧姑娘真的会来?”言语中充满不信。
黄昏时分,妻子前往徐某住处,笑道:“走,咱们去卧室瞧瞧,新娘子也该到了。”两人进入卧房,只见床上一名美人,容颜如仙,正是萧七。夫妻两尽皆错愕,萧七掩口而笑,上前行礼。
自此后,萧七便在徐家居住,操持劳务,为人勤恳。这一日,萧七跟徐继长说:“姐妹们跟我说,想来家中探望,请相公稍作准备。”徐继长道:“家中寒酸,仓促间拿什么待客?”萧七道:“这一点不用担心,她们会自带酒菜,只是要麻烦大姐下厨烹煮。”
次日清晨,果然有人送来蔬菜肉类,点心水酒,满满挑了一担,妻子下厨点火,很快便烹制出一桌酒席。正午时分,六七名女郎登门拜访,年长者四十来岁,一干女子围坐一块,叽叽喳喳,满屋中都是笑声。
妻子隔窗窥视,眼中只见到徐某与萧七二人,至于其它客人,一个都没瞧见,想来众女子不是人类,身怀秘术,能够隐身。一直坐到月上中天,众女子方才起身告辞,萧七出门相送。妻子眼见桌上酒食告罄,杯盘内干干净净,一根剩菜都没留下,笑道:“这帮女子真是饿死鬼投胎。”
俄顷,萧七送客归来,谢过妻子做菜之德,自行将碗碟拿到厨房刷洗。妻子跟徐某说:“客人上门,哪有自备酒菜的,实在是太怠慢了。改天再请她们一次,算是赔罪吧。”
数日之后,众女子再次造访,这一次仍是尽情吃喝,不过有所收敛,留下四盘菜肴没动,徐继长询问原因,众女笑道:“嫂夫人嫌弃姐妹们吃得太多,这几盘菜,是特地留给她的。”
席间一名少女,十八九岁,白衣素服,自称是萧七六姐,丧夫守寡。徐某见她仪容妩媚,谈笑风生,心生好感。主客共行酒令,请徐某做裁判,定下规矩:行酒令期间,不准发笑。萧六姐笑个不停,频频犯规,连罚十来杯酒,双颊酡红,醉眼朦胧,笑道:“头好昏,你们继续,我去睡了。”告辞离去。
徐继长心念佳人,随便找了个借口,匆匆离席,四处寻找六姐,只见她闭目不语,正在床上安歇。徐继长偷偷在她嘴唇上吻了一下,六姐并无反应。徐继长心痒难搔,壮着胆子,伸手在六姐私.处摸了一把,正准备趁人之危,纵欲狂欢之时,忽听得大厅中有人呼唤自己名字。徐继长暗骂扫兴,急急忙忙整理衣服,眼见六姐袖内放着一条丝巾,顺手牵羊,收入怀中。
半夜之时,众女纷纷告辞,六姐兀自沉睡未醒,萧七进屋催促,六姐慢悠悠睁眼,打了个哈欠,系好裙子,梳理秀发,出门而去。徐某思念美人,难以入睡,探手入怀,想要拿出丝巾把玩,谁知一摸之下,不见丝巾踪影,心想“难道不小心弄丢了?”点起灯笼,四处查找。
萧七见状,笑道:“不用找了,丝巾早被六姐带走了。”徐继长大吃一惊,涎着脸道:“好姑娘,你六姐真漂亮,有没有办法让我跟她……”萧七摇头道:“你与六姐没有合体之缘。六姐前世是一名歌妓,公子上辈子是一名书生,你两相爱相恋,不过因为父母阻止,最终难以厮守。后来公子缠绵病榻,临死之时,希望能摸一摸六姐肌肤。六姐因为俗事缠身,没来得及见你最后一面。所以这辈子前来补偿,让你了结心愿。如今摸也摸过了,六姐不会再见你啦。”
徐继长不信,连续数次设宴,邀请众女,期望能与六姐再见,结果自然是次次失望。徐继长暗中怀疑萧七嫉妒,故意从中阻挠,因此对她态度冷淡。这一日,萧七说道:“相公因为六姐之故,老是怪我。是她不肯见你,与我何干?你我相处八年,缘分将尽,既然你一心想见六姐,我便帮你最后一次,跟我来吧。”
徐某大喜,两人同行上路,来到萧七娘家。岳父岳母出来迎接,岳父说道:“小女久蒙公子照顾,感激不尽。老汉风烛残年,腿脚不便,所以很少与女婿往来,不会见怪吧?”一面说笑,一面摆上酒宴。
席间,萧七询问姐妹近况,老叟说道:“她们各自回夫婿家去了,只有六姐仍在。”当即命令婢女“去请六姑娘出来见客。”六姐闻言,却是迟迟不肯露面。萧七急了,亲自入屋拉拽,六姐方肯出来,乍见徐某,微微颔首,神态冷漠。
俄顷,老叟夫妻离去,萧七说道:“姐姐自命清高,老是不肯与相公见面,相公心情不好,经常埋怨我呢。”六姐冷冷道:“偷丝巾的小贼,谁愿与他交往。”萧七笑道:“你两亲都亲过了,何必如此绝情?”将二人面前酒杯调换,连劝了数杯酒,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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