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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大人——看着了吗?”
与马齐一道儿出了南书房,高士奇忽然意味深长的开口,又冲着南书房的方向使了个眼色:“看准了万岁爷的意思,路才能走得准……今儿您也亲见了,这五阿哥可有哪点不好?”
“五阿哥哪儿都好,可他也毕竟只是五阿哥。明珠之鉴在前——高大人就不怕自个儿也闪了腰?”
马齐淡淡应了一句,也不欲与他多说,快步便要离开。高士奇却不打算叫他走,绕到了前头又将他拦住,含笑摇摇头道:“论这办事儿的本事,马大人自是朝中数一数二的。可要论揣摩万岁爷的心思,马大人却还是差的远呐……你就没仔细想想,万岁爷叫五阿哥管的那些个事儿,那像是储君该学的东西么?”
马齐闻言不由微怔,眼中原本的不耐怒气渐渐淡去,蹙紧了眉低声道:“高大人……此话何意?”
“还能是何意?万岁爷根本就没想过叫五阿哥坐上那个位置——你们东宫的人难道都是盲了眼睛、聋了耳朵的?”
高士奇轻笑一声,揣着手臂无奈地微微摇头道:“万岁爷敢这么宠着五阿哥,正是因为五阿哥注定坐不上那个位子——你没见着裕亲王跟咱们万岁爷的关系么?这一位五阿哥,是万岁爷养来辅佐你们那位少主子的啊……你们跟他作对,那不是挖了个坑给自个儿跳嘛?等将来旁的阿哥们长大了,都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了,你们斗倒了五阿哥,谁来帮你们守着太子爷?”
“可是——”马齐怔忡地应了一声,竟是连半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茫然地呆立了一阵,才终于又低声说了下去:“可是你明知这些,为何还……”
“要么说马大人您这儿还缺根儿这做官儿的弦呢。”高士奇敲了敲脑袋,意味深长地缓声笑道:“按着咱们万岁爷这用法儿,再等上两年,这位小阿哥就得出来站到人前正大光明的办事儿。五阿哥没有得力的外家,总得有人帮着吆喝两声鸣锣开道,好叫如马大人您这般的人——心里头有点儿准备吧?”
马齐心中巨震,一时只觉既是轻松又极茫然,怔怔地站了半晌,才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高大人……下官斗胆一问,这话——可是您自个儿想说的么?”
“不是,况且也不是说给你听的。”
高士奇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地深深望了他一眼,终于转身继续朝外走去:“东宫的人要是能长点儿脑子,谁的日子都好过。马大人——总不能隆家人拱地刨食儿的,你们也就都跟着往树上撞吧……”
这话已是说的极不客气了,马齐出身尊贵,又何时受过这样夹枪带棒的贬损。面色骤然涨红,正要反驳时,却见高士奇竟已走得远了,也只得恨恨地捶了一把墙,闷着头快步朝外走去。
刚走到了一半儿,却是忽然迎面又匆匆走来了一个人。那人同样不曾抬头,两人一个向里一个向外,竟是险些撞上了才急急止步。马齐定睛一望,来的居然是九门提督凯音布,心里头不知为何便是一紧,忙撤了一步拱手道:“凯大人,可是来找万岁爷的?”
凯音布却不曾开口,只是面色不虞地打量了他一眼,冷冷地哼了一声便快步离开。马齐连着被两个人莫名其妙地甩了脸子,只觉着满腹的憋屈跟茫然无处发泄——奈何凯音布这位九门提督可是他彻底惹不起的,纵然有着天大的火气,却也只能咬碎牙吞进了肚子里头,快步朝着外头走去。
他这儿心里头憋屈得要命,凯音布却也同样痛快不到哪儿去。万岁爷交给他的那四个刺客,当天夜里就死了一个,剩下的三个也根本就审不出什么有用的名堂来,偏偏给他的期限居然就只有这么一天——祖宗在上,这一天能够他干什么的?
圣旨都下过了,审不出来就是审不出来,只能老老实实地过来请罪。在南书房外头跪了好一会儿才总算被准了进去,也不敢看万岁爷究竟是个什么脸色,只能老老实实地一头磕在地上:“奴才无能,请万岁爷治罪!”
“不用跟朕说这些个没用的话儿!朕问你——朕昨儿晚上就给你了那四个人,这一天都过去了,你就什么都没给朕问出来?”
康熙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凯音布,心头却也是生出了些火气来,语气便不自觉地带了隐隐寒意。凯音布心中暗暗叫苦,却又不敢不应声,只得硬着头皮道:“回万岁爷的话,问是问出来了……可那四个人里头,当晚有一个伤重死了的。剩下的三个,一个说是索大人派来的,一个说是明珠派来的,还有一个——还有一个竟说是大阿哥……”
“一派胡言!”
康熙几乎被气乐了,猛地起了身来回踱了两步,又望着凯音布道:“你总不会告诉朕——他们本不是一起的,只不过是恰好穿着一样的衣服,拿着一样的兵器,又恰巧儿的为着同一个人撞在了一块儿,然后就一拍即合默契地埋伏下去准备害人了罢?”
胤祺原本始终晃悠着双腿悠闲地坐在炕边儿,听到这儿却也是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又忽然意识到这种时候仿佛应该严肃些才行,忙一把捂了嘴,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康熙无可奈何地瞪了这个破坏气氛的儿子一眼,顺手便照着他的脑袋敲了下去:“臭小子,有什么好笑的!”
“儿子在想——要是那第四个人还能开口,得供出什么人来……”
胤祺忍着笑低声应了一句,却像是忽然被自个儿的话给噎着了似的,怔怔地思索了片刻,脸上的笑意便尽数消散了下去:“皇阿玛——看样子他们三个也是不会说什么的,要不就别问了吧。”
“怎么了?”康熙微蹙了眉,轻轻揉了揉这个儿子的脑袋,又冲着凯音布道:“你先下去吧,接着审,三日内朕要听见回报——到时若是再说这些个没用的混账话,朕就当真摘了你的顶戴,听着没有?”
眼见着从一日宽限到了三日,凯音布心里也是暗暗地松了口气,不迭地磕着头谢恩,逃似的快步退出了南书房。康熙没心思多管他,将那个仍怔怔发着呆的儿子轻轻揽进怀里,放缓了声音道:“可是想起来什么要紧的事儿了?跟皇阿玛说说,皇阿玛替你参详参详……”
“皇阿玛,给他们个痛快吧……儿子不想知道他们背后是谁了,管他是谁呢——儿子现在好好儿的,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吗?”
胤祺攥紧了康熙的衣裳,仰着头低声开口。他极少用这种近乎哀求似的语气对着康熙说话,望着那一双眼睛里头罕有的无力跟祈求,康熙心中竟是蓦地酸疼难忍,下意识搂紧了他低声道:“小五儿……你信朕,不是他——不会是他的,朕已跟他说的那么明白了……他何必为难你?不会的……”
胤祺微垂了眸静静靠了片刻,忽然用力地点了点头。再抬起头来,那一双眼睛却是又如往日一般,只余一片明月清泉般的清朗澄澈:“嗯,儿子信皇阿玛。”
“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叫九功送你回去歇着罢。这几日天头冷下来了,夜间睡觉时不可再贪凉,免得伤了风,听到没有?”
康熙轻轻抚了抚他的额顶,又缓声叮嘱了一句。看着胤祺乖巧地点了头应下,这才松开了手臂,望着他从自个儿怀里头跳下去,跟着梁九功回漱芳斋里头去歇着。自个儿在屋中怔怔地坐了半晌,只觉得胸口像是莫名地空了一块儿,却又本能地不愿往深里想,只是轻叹了一声朝外唤道:“魏珠,今儿不翻牌子了,摆驾上翊坤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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