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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武功好像也大有精进,今夜与我过招之时,我敢肯定她没有动用分毫内力,但我却已经有些难以招架。”
所以公子说她若真想杀他,谁也拦不住,陆青山是绝对相信的。
按在腕上的巾子已经一点温度都没有了,陆雨梧抬眸,望着案上烛火半晌,转而再看向那道破损的屏风,潮湿的梅雨像是要下一整夜,他的心也一点都不宁静。
“也不知道她受了多少苦。”
他的声音很轻,几乎被隔门外的夜雨掩盖。
外面天色不知不觉由暗转明,东方泛起鱼肚白,雨势也逐渐转小,变得绵密如丝,一大清早,坐落在烟柳河岸最僻静处的巡盐御史衙门便不同寻常地热闹。
寻常百姓平日里是不敢在这衙门面前打转的,今日这块地却挤满了车驾与仆从,车驾一个比一个华贵宽敞,仆从们几乎都穿着或棉或绸的衣裳,他们不敢在衙门面前笑闹,只能各自沉默,安静地在外头等着。
如今的庆元巡盐御史姓吕,叫吕世铎,上任不过三四年,此时在后衙里才换上官服,便听身边管家说道:“大人,六大纲总都已经过来了。”
纲总便是汀州六大盐商,他们几乎包揽了庆元的引岸。
吕世铎抚平衣袖上的褶皱,问了声:“陆知州呢?”
管家本想摇头说还没到,此时外头却来了一名差役,就站在门槛那儿恭敬地作揖:“大人,盐运使谭大人与知州陆大人还有州同窦大人都到了,五位纲总也已经在前衙静候了。”
吕世铎招了招手,那差役恭敬退去了,他拿上官帽走出门,站在廊上瞧着外面细软的雨丝,吐出一口浊气:“都知道是鸿门宴,我不得不办,他们亦不得不来啊。”
前衙里六个纲总端着茶碗,坐在一排,他们对面,则是三位身着官服的大人,当中一位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盐运使谭骏,运司衙门的一把手。
还有一位是州署衙门的州同大人窦暄,也是他们的老熟人。
可那位刚刚上任,年纪轻轻的知州大人,他们实在不熟,但谁都知道此人乃是陆公的孙儿,更是如今那位郑阁老的学生。
纲总们显得很是静默,但运使大人谭骏却自在得很,他喝光了一碗茶,又让底下人送上来一碗,这时他抽空看了一眼身边坐着的陆知州,像是想问什么,却又忽然止住了。
“谭大人可是有话要说?”
陆雨梧放下茶碗,像是秉持着几分对待上官的敬意。
谭骏笑了一下,手中把盏,语气十分随意:“没什么,只是我这人有个毛病,见了新同僚便想攀谈一下,问问籍贯啊,又或者是哪一年的进士什么的,方才本也想问问陆知州你。”
他是一副随和的语气,好像十分好说话似的,但无论是在场的几大纲总,还是在旁的州同窦暄,他们都听得出,谭骏这番言辞底下实则是一种明晃晃的讥讽。
陆雨梧从未参与科举,什么秋闱春闱都没有参加过,在来汀州之前,他甚至还是个流放戴罪之身。
然而官场里头,排辈论资是常理,谁是哪一年的进士,谁又是一甲,谁是二甲三甲,官员们在官职之外总要自己再论个高低。
对于谭骏这样资历老,又是一甲进士出身的官员而言,陆雨梧这样连科举都没有参加过,却平白得了五品官位的后生,他难免心生轻视。
堂内一时静谧,只有外头雨声沙沙,六个纲总与三位大燕官员中间这条过道便如同一道鸿沟,纲总们耳朵里听见浪涛,却都默不作声,因为对岸是官场,而他们只是商人。
但他们却都在看着对面那位陆知州。
旁边的州同窦暄不想得罪谭骏,便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但他却抬起肿肿的眼皮,看向身边的上官。
他一身青色的官服,戴着乌纱帽,即便是靠着椅背,身姿也依旧端正如青松,他腰间只有一样饰物,是一枚质洁如雪而血斑彻骨的玉璜,两侧镂雕凤鸟,上面似乎有漆金的小字,但谁也看不清。
他大约是听出了谭骏这意思的,但他那副面容上却是波澜不惊的,没有难堪,没有羞愤,气定神闲似的:“这的确没什么好问的,我没有参加过科举,哪一年的进士都不是。”
谭骏本以为他要拿密光州御敌一事来说道说道,那毕竟是他唯一的功名,但谭骏没想到这年轻人竟然不骄不躁,什么也不提,反而坦然接话。
谭骏正要说些什么,却听窦暄忽然道:“盐台大人来了。”
于是楚河汉界两边的人都立即往门口看去,一见来人,他们全都站了起来。
吕世铎一跨进门槛便朝他们摆了摆手:“都坐,就不要多礼了。”
三个官员与六个盐商纲总又都坐了下去。
吕世铎也在主位上坐了下去,他抬头环视一圈,目光在陆雨梧身上定了一瞬,又不着痕迹地挪开眼。
“吕大人,不知您今日让我等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六个盐商纲总里,坐在中间的范绩当为汀州纲总之首,他轻易便开了这个话头。
吕世铎脸上带着几分笑意,他闻言看向范绩,又扫了一眼他两边的其他纲总,接来差役递的茶却没喝,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这才双手撑在膝盖,开口道:“吕某在此为官三四载,全仰仗诸位纲总配合,今日吕某也不愿多卖关子,我想,我与诸位也用不着那些。”
六个纲总人还在家里的时候听到今日要来巡盐御史衙门里集会便多多少少有些不太妙的预感,他们此时屏息凝神,无声等待着吕世铎来亲手拨开今日这不能声张之集会的神秘面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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