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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阿芸（第1页）

天边的暗云好像数十头深蓝色的长鲸，披着万丈霞光飞游过徐翰川的头顶。

苏水河上的乌篷船和两岸的白墙黛瓦都淋上一层璀璨金光。

西天好像有了感应，这是在召唤徐翰川走入佛门。

徐翰川站在春风桥上抬头看着雾霭之间隐去一半的悬空寺，心如死灰。

痛到麻木之后还能更痛吗？可以啊。

五里街上迎亲的唢呐锣鼓一响起，徐翰川绷不住地泪如泉涌。心腔在发颤，心痛到窒息，他张开嘴巴想大口呼吸，发现，连嘴巴也在颤抖。

颤抖的呜咽声让徐翰川觉得自己很可笑，也很狼狈。

说好她嫁人就不再去打扰她，也不会去想她了，就算曾经在太子湖岸偷偷执手诉情、亲密无间。

说好她坐上婚轿那一刻开始，就在心里狠狠断了思念。就算曾经在海棠春苑约好以后煮书泼茶、与子偕老。

说好了，假如父母给她定了婚事，就若无其事的笑笑，说一句“命中注定吧”就淡然离去。

可是徐翰川的双腿不受控制似的，疯狂地跑向了迎亲的队伍。年过半百的员外春光满面，胸口挂着大红绣球骑在队伍前面的高头大马上。

两边的百姓拍手相庆，仿佛是自己家的婚事一样兴高采烈。

只有徐翰川在热闹欢喜的人墙后面，靠在酒家门柱上，看着轿檐上一走一甩的流苏，眼泪一股股从眼眶里漫出来。

是呀，为什么不高兴呢？

员外纳小妾、徐家出了举人，这是双喜临门的好事呀。城里的人都在口口相传，皆大欢喜。

熙熙攘攘的人流跟随着接亲的队伍走，徐翰川拖沓着脚步和人群背道而行。

街角的白胡子老头手里握着拐杖坐在石头上，“唉”叹了一口气。

西天上的“云鲸”互相挤压冲撞，化成了一汪深沉的云海，遮住了耀眼的霞光。

春风桥下的苏水河徐徐流淌，静谧忧伤。

悬空寺好像离徐翰川更近了，仿佛伸手就能把它揽入臂膀。

桥头的少女眼眸里翻腾着云海，倒映着徐翰川的身影。

“你已经高中举人了，怎么这般想不开，要入万物皆空的佛门？”

少女白嫩的脸蛋仿佛透着光，眉眼干净，身姿绰约，就像这桥的名字一样。

“我中举人不为了做官，是为了娶她。现在我没有了她，还为什么要被尘世所困？”

少女唇角抿动。“为了我，可以吗？”说完，她不好意思再去看徐翰川的脸，把目光挪到了苏水河上。

徐翰川站在桥上，想了想。桥头的春风吹不动他枯死的心，徐翰川又看到了一个被情所伤的人。

徐翰川走了，经过少女的身旁时，心底为她叹了一口气。

悬空寺的晨钟暮鼓敲落了徐翰川心上的灰烬，他有了法号－－知空。

万般皆空真好。佛门三年，知空只念阿弥陀佛。

他不想懂佛学经，佛与他又有何干，他只想能视一切为空就够了。

知空来了三年，布谷鸟在寺院墙外的老槐树上就叫了三年。清晨的光被从掩映的树叶间筛下来，照在知空手里的扫把上。

院门外跑进来一对老夫妇，他们面色憔悴，眼睛红肿，一看到知空就又泣不成声地哭起来。

“大师，你下山去看一眼阿芸吧，她快不行了。”

阿芸，这个名字好像存在前世记忆中似的，遥远又熟悉。

阿芸是谁呢？山花掠影从知空的僧袍滑落，一路上，知空也没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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