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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三月,时雨纷纷。明光殿外的桃树花苞鼓胀,许是因为连日的雨势迟迟未能开出花来。殿内的烛火摇摇晃晃,金丝帐隔开外面的声音,只有轻微的雨声隐约地透进了帐内。
锦碧屏退了殿内其余的宫人,将热汤药放于身侧,小心地掀开了金丝帐后的丝帘,跪下来看向床上似乎昏着的女子。她看了数眼,似是无奈般叹了口气,轻轻地按了按女子放在锦被外的手背。
“殿下,别装了,您醒来后已经装昏四日了,再这样下去,恐怕朝中的大臣不知要猜测议论到什么时候。”
裹在被子里的女子闻言好似皱了皱眉,她轻轻睁开眼,看向金丝帐的顶部,继而悠悠地半坐起来,借着烛光侧眼去看跪在地上的侍女。她沉默地注视了片刻,手指搅着自己垂下的发丝,不待片刻,她拉住锦碧的手盖向自己的胸口:“锦碧,你听听,我明明心慌得厉害。”
“……殿下,您四日前就用过这招数了,”锦碧神色未变,看着正垂眸看她、泪眼盈盈的女子,“现下内阁的诸位大人正在含阳殿候着,只等见殿下一面,眼下朝中等着殿下主事,殿下若一昧装病,岂不是要将天下拱手让与内阁的诸位大人了吗?”
端微抿唇,抬手擦了擦自己硬挤出来的眼泪,斜倚着自己的枕头,慢吞吞地戳了戳锦碧的手指:“这些话是肃仪教你的?”
“徐女官就知您会躲病,特让奴婢提醒,”锦碧抬了抬头,似有苦口婆心状,“殿下,内阁如今权势过盛,且不说其余人如何,只谢大人就足以在如今的朝堂上只手遮天。长公主生前就对他颇为忌惮,只是还未来得及削权就……”
锦碧说到这里,又叹了一口气:“殿下——”
“内阁如今不是张庭远主事吗?”端微揉着自己酸痛的腰身,“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个谢大人?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说过。”
“殿下本不留意朝中之事,又昏迷数月,自然不知。张大人年事已高,且半年前就上书言自己为官多年已到了告老还乡之日,虽身仍在内阁,但已不主事了,”锦碧一边说着,一边将放凉一些汤药端给她,“如今内阁乃以谢祈明为首。”
“谢祈明……他可也在含阳殿候着?”端微看向那碗汤药,好像想到了什么主意一般,“你去传我的意思,命在含阳殿的几位内阁臣子前来侍疾。”
“殿下,如今朝中局势不明朗,还请殿下务必忍耐,”锦碧听得她这话,“召诸位大人侍疾,恐不合礼制,且如今谢大人位高权重……”
“你且去传我的意思,我自有分寸,”端微稍作思索,看了看那碗汤药,“我总要看看,如今内阁都是些什么人。”
“奴婢遵命。”
端微舒了一口气,望着锦碧远去的背影又缩回了被子里。昏迷数月,四日前醒时才知长姐暴病而亡,如今只有她这唯一的储君能够主事了。躺了这样久,身子都是虚的,一睁开眼睛便要面对这样的局势,她倒想一直这么昏下去。
“殿下,诸位大人已经到殿外候着了。”
“好,让他们进来吧。”端微懒洋洋的声音隔着金丝帐传出去,锦碧再度到殿外,看着檐下的几个男子略一躬身行礼:“诸位大人请随奴婢来,只是殿下昏迷数月方醒,身子尚且虚弱,还请诸位大人切勿言语太多,以免太耗殿下心神。”
金丝帐被两侧的侍女轻轻拉开,只垂了一道薄薄的纱帘。外头的雨声淅淅沥沥传入耳中,端微隔着纱帘看向跪在地上的四个人影。她手指慢慢伸出去,挑开纱帘的一角,看向跪在首位的人。
锦碧心领神会,上前一步:“殿下请谢大人近前侍疾。”
跪在后方的三个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但依旧恭谨地低着头。端微悄悄看着他们的动作,直到那个身影越来越向前凑,不禁又从被子里往外钻了钻:“谢大人,不用跪着了,坐在我的床边。”
锦碧的眉头紧紧皱起来,但不好阻拦,只能看着他称是坐到床边,随即上前将金丝帐放了下来。
“微臣谢祈明,参见殿下。”
端微斜坐着身子,闻言自己的声音便止于唇边,她仰头看去,瞥到他身上的紫袍不由得多看了一眼。这件蟒服似乎被雨淋湿了一些,金线所绣的蟒爪在烛火下闪着异常的光亮,似有腾空之势,那腰间垂下的玉带也因为他的动作顺到了床边。她看着那人端过汤药,烛火飘摇映照着他的侧脸。
他身形高大,坐在这里几乎挡住了大片的光源。她看不真切,不禁上前一分,眼见着这人转过了身,轻轻吹了吹还热着的汤药,随后抬眼,撞上端微探询的目光。
烛火摇晃,光线昏暗,端微细细地去看这张脸。
他黑发缠在冠内,朝服穿得严整,拿着勺柄的手指未带任何饰物,修长整洁,手腕却始终掩在袍袖下。帐内昏暗,他垂下的眼眸看着褐色的汤药,像是要融入这凄凄雨夜一般,气息冷冷的。极为年轻又惹人注意的一张脸,估计在满朝文武里都算的头筹。
不对,应该算是绝色,如果能收入她的后宫——
她摇了摇头,制止自己荒诞的想法,身子不过向前动了动,便酸疼的她皱起了眉,于是压低了声音:“谢大人,你往前一些,我身子疼。”
谢祈明闻言手上一顿,他向前坐去,吹凉的汤药凑向端微的唇边。端微盯着他那只捏着勺柄的手,心里盘算着事情,张口吞下那勺药,随即苦得咳了起来。她拿着手帕掩住咳声,抬头看着不为所动的人,不由得捏紧了手帕:“太苦了,端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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