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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不识圣上363（第1页）

“造反”两个字似乎起了作用，众人面面相觑，低声交流着什么。

传令官听得出来，这是鲜卑话，随即把方才那一句用鲜卑话说了一遍。众人听闻，后退数步。他又将再之前那句话用鲜卑话说了一遍。众人听闻，开始骚动起来，有的扔下手中的弯刀，有的直接遁形而去。

眼见危机将要化解，没成想营盘中有人大吼一声，吓止住众人。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彪形大汉走过来。他身披虎皮，袒胸露乳，一个大肚腩格外醒眼，胸口还长着浓密的毛发，与虎皮相得益彰。他没有束发，披肩的头发中零星点缀着几个发辫，下面还坠着各种石头、骨头。这是鲜卑人的传统装束，不过此时初夏已过，那身虎皮已明显不合时宜。他呼哧带喘，额头满是汗珠，一看便知他已热得发慌。

此人走上前，先是训斥众人，而后又与传令官嚎叫几句。传令官见危机已解，气势也恢复了些许，同样用嚎叫回复壮汉。二人你来我往嚎叫之时，钦差一行人也到了跟前。元同没言语，只是看着二人交流。他听不懂他们具体说了些什么，不过倒是知道他们讲的是鲜卑话，从二人的表情判断，这次交流并不顺畅。

见钦差驾到，传令官气哄哄走过来，“大人，这是一群未开化的刁民，我等无需与他理论，绕道而行便是。”说着，他牵马便走。

“且慢！”元同拦住他，“话讲清楚再离开也不迟。我且问你，方才你们都谈了些什么，这是何处？那人又是谁？”

传令官无奈地摇摇头，说道：“大人有所不知啊！这是一个鲜卑部落，那个大汉就是首领，叫叔孙寡，与叔孙大人有些亲缘。他说他听不懂汉话，整个部落都听不懂汉话，他们也不欢迎汉人进入部落。”

“你没跟他讲，我是钦差，是陛下派来的？”

“讲了。他说他不知‘钦差’为何意，他还说讲汉话的皇帝是汉人的皇帝，不是鲜卑人的皇帝，更不是他的皇帝。”

“他胆子好大，竟敢当众吐狂言。”

“不仅如此啊，大人！他还说，这里是叔孙大人的封地，他只认叔孙大人为主公。叔孙大人还曾允诺他，这方圆数十里都是他的领地，不用纳捐，也无需出兵役。大人你看到了吧，他这是自封为王啊！这不是要造反吗？我回京定要禀明圣上。”

“稍安，稍安！”元同下了马，走上前，“你再问问，他为何不喜欢汉话，不喜欢汉人？”

“这—好吧！”虽有些不愿，传令官还是走了过去，与那大汉又嘀咕了片刻，随后回来复命。“大人，此人简直冥顽不灵。他说自己就是不喜欢，无需理由。他还说不欢迎什么钦差，请大人速速离开，否则—”

“否则什么？”

“否则他就要对我等不客气。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小的以为大人莫要与他一般见识。这里是他的领地，有数千人，而我们只有十余人，若是交恶，大人恐怕要吃亏。”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钦差被拒于门外，这成何体统？我就这样走了，回去如何向圣上交代？”

墨瞳下马，走到元同身边，低声道：“元同哥，我以为他说得对。我们还是走吧，免得节外生枝！”

“不可！如此情形，想必其他地方也存在。今日从这里退去，明日再从那里撤出，我们此行定会无疾而终。朝廷的管辖渗透不到这里，法令在此不彰，国策定也难推，如何能在此实现垦田？若无田可耕，这十万流民该会如何？民族融合之策又该如何推行？中华一统又该如何实现？”

“这里是他们的地盘，我们势单力薄，能有什么办法？”墨瞳心中不免起急。

“即便它是座铜墙铁壁的坞堡，我们今日也必须攻破。”提起坞堡，元同回想起当年带着龙虎岭的兄弟智取吴氏坞堡的场景。“智取”，元同心中嘀咕着，该如何兵不血刃，攻下这个文化堡垒呢？

“哎呀！元同哥，我们无需在此劳神，派人回去请来叔孙大人。他们不是只认他吗？那就让他来教训他们。”

听到叔孙普洛，元同眼前一亮，冲墨瞳挤出一丝微笑，“对，叔孙普洛。”他叫来传令官，嘀咕了几句。

传令官又去与叔孙寡交涉。他张牙舞爪，唾沫飞满天，听得叔孙寡不住地点头。这一次的沟通效果甚佳，他跑回来，凑到向元耳边一阵细语，听得元同也不住地点头。

见元同走过来，叔孙寡呼号众人凑过来，站在他身后，像是等待着什么。

元同从怀中掏出一个金黄卷轴，徐徐展开，现出“圣旨”二字。他并不着急念圣旨，而是透过圣旨偷偷观察众人。当他看到叔孙寡的眼神时，心中便有了定数。看到圣旨，所有人几乎都无动于衷，他们确实不识“圣旨”二字。唯独叔孙寡有异样，他双眼发直，面露惊恐。元同猜测，叔孙寡识得二字，或许也听得懂汉话，会讲汉话。

元同装模作样，“嗯”了一声，来了一个侧目。

传令官早已站在元同身边，这露脸的机会他怎能错过，见元同提示，他便说起了鲜卑话，语气神态确实像个传旨之人。他的话大意是：这是叔孙普洛大人的训谕，希望你们认真听。他说完，朝元同点点头。

元同拿着圣旨念了起来，他念一句，传令官转译一句，两人配合得很默契。元同所讲的并非是圣旨上的内容，而是他自己编造的，以叔孙普洛的口吻。讲的内容如下：老夫已年迈，而今又病入膏肓，恐命不久矣！老夫虽在平城，却挂念尔等，担心我百年之后，尔等将何去何从。朝廷推行改草为田的国策，尔等拒不遵行，已是忤逆之罪。尔等在老夫的封地繁衍生息，老夫对你们可以听之任之，但你们绝非独立之国，仍是大魏的子民。如今大魏流民四起，为解朝廷之困，老夫将数千流民送至塞北，是为给他们一席生存之地，让他们在此垦田安家。如此国策，尔等切勿阻挠，否则将招致大祸。此番，圣上派钦差大人巡视垦田事宜，尔等需如实相告，要多加配合。

元同讲完，众人交头接耳、互通有无，然后对着天空嘟囔一番，纷纷跪倒在地，又嘟囔一番。叔孙寡见状，一阵嚎叫，像是让众人站起来，但无人理会他，转而对着元同喊叫。

元同听不懂鲜卑话，自然也没有理会叔孙寡，情急之下，他大喊道：“你这无赖，竟敢骗我族人。你拿的明明是圣旨，却谎称是我叔父之言。你—你—你，我要宰了你。”说着，他抽出弯刀，向元同扑过去。

一柄弯刀，带着冷风向元同的脖颈劈来，若不躲闪，他转瞬便会人头落地。叔孙寡距元同不足两丈远，他身高腿长，三两步便来到元同身前，不给元同留下躲闪的机会。

众人见状，不由得闭上双眼，不想看到那人头落地的场景。只听“啊”的一声惨叫，紧接着又一声“扑通”，有些胆大的缓缓睁开双眼，在地上寻找人头。他们看到的不是人头，而是一条手臂，手上还紧握着一柄弯刀。再一抬头，只见叔孙寡没了右臂，肩膀在不住地喷血。

这一切发生在一瞬间，就连叔孙寡也没反应过来，见到地上挣扎的手臂，他才感到钻心的痛。他连忙用左手捂住伤口，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那个瘦小的男子，“你—这浑蛋，竟敢伤我。”说着，提脚踹向男子。

男子毫不含糊，没有挥剑抵挡，而是直接砍了过去。一条腿被斩断，“扑通”一声，叔孙寡栽倒在地，打滚嚎叫。这叔孙寡倒是条汉子，少了一条胳膊和一条腿，却没有服软之意，嚎叫间歇，还不忘对男子破口大骂。

男子并未言语，提剑奔叔孙寡的肚囊刺去。

“妹—瞳妹，住手，留他性命。”元同喊道。

听到“瞳妹”二字，墨瞳立即收手，转过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元同，方才的愤怒消散而去，绯红的脸上现出幸福笑意。

元同则有些难为情，眼神游离，不敢捕捉墨瞳射来的热情。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多亏他灵机一动，“妹妹”二字才没脱口而出，否则那叔孙寡定会一命呜呼。

“妹妹”变为“瞳妹”，一字之差，救了叔孙寡一命。人家讲“一字千金”，他这可是“一字一人命”。

元同救下一条人命，却让自己陷入了窘境。他知道，称谓变化了，自己与墨瞳之间若即若离的平衡也打破了，墨瞳会更加炽热，而他再也无法泰然处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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