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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说,明天,我要离开雲烟山村了。
弦觉出了其中隐隐的暗示,这暗示很像“无意间”正在游荡的古琴声,静,而悠远。
“不过,我想我会回来的,”飘菀尔笑,“我有点,离不开这个城市……”
弦想说什么,挽留或者是祝福,但喉咙里就是干干的,无言。
“不早了,我要回家了。”飘又一笑,是苦涩,“你也早点回家,明天我是18:30的火车,中午没事,在无意间喝茶,过后就搭车到无锡。”
弦轻轻打开房门,房间里就亮了盏壁灯,灯罩是磨花玻璃做成的白色郁金香,很精致,灯光也一样精致。电视里在放英语新闻,琴靠在床背上,转头幽幽地看了眼弦,淡淡问:“去了哪里啊?”
弦一惊,虽然他知道,这两年他太多次数半夜回家,琴从来没问。可总是会有今天,琴会这样问。可明天,飘就要走了,可明天以后,他就用不着很晚回家了:“和朋友喝茶去了。”弦马上设计着应该是和哪个朋友喝的茶,但琴没再问什么,茫然地望着电视机屏幕,没再说话。
整个6月,一直空。是阴天,热,是闷热,就有几滴雨洒下来,弦边上车边嘀咕:“下雨吧!”天就听了他的话,开始时雨在挡风玻璃上细心地排满,每一滴都拖着斜斜的细尾巴,然后模糊了弦的视线。后来雨下大了,弦把雨刮器拨到最快档都来不及刮雨水。弦打开车窗,雨淋在手臂上,很舒服。
昨天飘没有约弦到无意间,其实和约了一样,他知道,现在飘就在无意间等他,他知道自己不应该去,而车的方向,却是往颜市的中心——无意间的所在。
手机打乱了弦的思维,是他久没联系的同学瑟,“今天一早你太太打了我电话,像有什么问题。”瑟说话有点吞吐。
“我太太?她怎么打你电话?有什么事吗?”
“我也不知道,她莫名其妙地对我说,不要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可能你太太有误会了,我想你们是不是有事情?所以……也没什么,只是和你说一下……”
前面有汽车经过水洼,溅起老高的一片水花,弦速度很快地冲过过,明显感觉到了水的阻力,那水被撞击成帘,一下罩住了整个车头。
弦感到不妙,赶忙看手机记录,在已拨电话里,都是他电话本里的女性朋友,同学的,生意上的……都是在早上5点到6点之间,其中有飘的电话号码!刚好车到了无意间茶楼下的川流桥,他一下把车刹停,身体的所有部件明显地加快了运转。
雨竟然停了,弦呆涩地走下车,抬起头,看到香樟树叶上无数的水滴在风中飘下来,沾在他身上,凉凉的。飘应该在树荫下的窗后,他们经常去的那间叫“任意”的包厢,从任意窗口,可以看到川流街的香樟,和树下绿色的夹竹桃,和稀疏白色的花朵。或者飘现在也在窗后,静静看他。
水顺着桥的坡度往下流,在靠花坛的街砖边特别的急,像是山间的溪流;而漫过整个的街面的水,是很均匀的一层,泛着粼粼的水波,微显急促着向下的方向。弦盯着水波看,慢慢就有了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自己是不是就是这雨水?明明在挣扎,偏偏一副从容的样子。
弦没去无意间,掉头回家,把和琴的结婚照拿下来,慢慢撕碎;再仔细地找出所有和琴的照片,一样慢慢撕碎。那些纸屑落在地板上,花花绿绿,没有一点生气。
弦在苏州大学读大二时,琴读大一,每天早上,他都帮琴买好早点,然后和她一起走过浓郁的树林,三年。
弦在宝鸡工作,一天上午,门卫打电话说有人找,他就看到了满脸风尘的琴,琴没告诉任何人,包括弦,独自从苏州坐火车到千里之外的宝鸡看他。
可是,这样的感动竟然也被时间慢慢拉远了。
可是,飘浅浅一笑,她的所有快乐忧伤,就成了弦的快乐弦的忧伤。
可是,现在是谁错了?如果是错,又是谁?如果有错,是不是可以把错分成先和后?
可是,这样的错不错,先和后已经不再重要。
没有节奏的音乐
飘打电话来说:“本来我应该走了,可是,雨很大,所以我决定不走了——不是今天。”
是啊,本来,这时飘应该走了,弦不知道自己是希望飘走还是希望她留下来。或者是他根本没想过这问题,他只是在任意着挥霍,这挥霍的结果,他真的没认真想过。
如果琴没打这一打电话,特别是飘的电话,什么就没有发生,只要今天,飘离开颜市,弦的生活,就又像湖水,被一颗石子荡起水花,然后波平,恢复原来的平静。
就差一天,琴第一次问弦,并且,问的自然,不留痕迹。很多事情,又何必需要痕迹?
“我现在就过来,你等我。”弦说这话时,脑中一片空白。
酒,还是酒。弦不说话,只是喝酒。飘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喝酒。
从格林酒店出来,弦的脚步有点飘,天空阴霾,看不出时间,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飘问:去哪里?他不知道要去哪里,拿出手机,看到屏幕上刚好20:30,今天这个时间好像有什么事?哦,对了,本来这时飘上的火车早已出发,哦,和飘已经在格林喝了八个小时的酒了……“去,去玩呗!”弦模糊地说,“去滚石,去蹦迪,去,去喝酒。”
滚石的音乐很劲很吵很烈,滚石吧台的小姐很美很媚很热情。弦不停地喝酒,又不停地跳舞,还和小姐开着玩笑,再后来,他觉得自己不在了,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只是兴奋着,兴奋着……直到趴在吧台上,模模糊糊要睡着;飘一直静静陪着他,用忧郁的眼睛。
飘搀着弦离开滚石,弦吐了,吐了飘一身,她没擦;弦一直在说:“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飘也没说话;上了出租车,弦又痛哭,满脸的泪,飘认真地帮他用卫生纸擦干泪水,飘不知道他为什么哭,但是她知道,泪水不属于男人,虽然男人也有泪。
第二天,弦打电话:“昨天喝多了,不好意思……”
“没什么,”飘温柔地说,“昨天你很好啊,还非得帮我付了出租车钱,不过以后要少喝点,自己的身体自己注意哦。”飘没提他的泪,她希望弦昨天是醉了,醉的忘记了自己流过泪,本来,活着都应该是快乐的,为什么要用泪解释什么东西??
“中午请你喝茶,为自己陪罪!”弦执拗地说。
“过段时间好吗?”飘说。
“好吧,听你的。”弦抬头,看到的是连绵的青山。
“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开你?我们在一起,距离很近,所以我们的心反而远了;如果我离开你,距离远了,我知道,我们的心却会变的很近。我真的没办法做决定。我希望我和你的心近,所以想离开;但是我希望我们距离近,这样我会很快乐。到最后,我选择了留下,我情愿我和你的心远去,也不愿意离你远去……
我希望你因我快乐,我却一直不敢问,你是要我留下,还是离开?我不敢,我不敢知道答案……”对着手机,飘喃喃说着,而手机,早在说这话前,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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