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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氏这时候对赵家的观感才好一些,至少比以前那些轻视自家,拒了她儿子婚事的人家要好——她以为王氏这般客气,是事情成了一半的意思。殊不知,王氏的客气就是客气而已,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
王氏和周氏在堂屋里分主次坐下,桃儿给端来茶水,不过没有上点心。桃儿也是很有眼色的,刚才的话听在耳朵里,王氏的脸色她也看在眼里,当然明白王氏只是想快些打发人走而已。这样的话只送茶水就好了,要是上了点心,人赖在这里不走了又如何?
周氏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放下茶盏才道:“我在家时便听闻赵三嫂子教养的好女儿,贞静贤淑,最善女红。在家孝敬父母,友爱姊妹兄弟,如今正是待嫁之龄。也是天缘凑巧,我家小儿正当婚龄,欲聘一位淑女。我知道你家莺姐儿是个好的,所以这一回是上门来提亲的。”
王氏笑笑不说话,其实脑子在想这到底是哪家的人家。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史巷蒋家,那不就是‘败家子蒋四郎’家么?这样说起来蒋四郎确实已经混出了一些薄命,只不过这明显不是什么好名声。
想清楚这一节之后,王氏哪里还会客气。放下茶盏笑道:“蒋嫂子美意,只不过我仿佛记得你家四郎如今年纪也不小了,恐怕与我家莺姐儿年纪不相配,这事儿还是算了吧。”
听王氏嫌弃自己儿子年纪大,周氏有些不乐意,争辩道:“我儿四郎如今是双十年华,正是成亲的好时候,如何年纪不相配?”
王氏本就是找的一个借口,本以为这样说了之后对方就应该‘知情识趣’地再不提提亲的事情,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没有想到对方倒追究起来了!不过仔细想想也就知道了,蒋家这样的能亲自上门提亲,已经是很不知情识趣了,临到这个时候又能有什么指望呢。
这并不是普普通通的王氏嫌贫爱富,而是自知之明。就如同王氏自己给赵蒙讨老婆也不会去想那些大户人家,这是一个道理。人活一世,若想活的舒适,最重要的就是自知之明了。
年龄这个借口别人一下堵了回来,但王氏并不是就无话可说了。只微微一笑:“蒋嫂子话不能这样说,我家莺姐儿今年才十四岁,这样便是差了六岁。如今我儿年纪尚小,等到成亲已经是三四年之后的事情了...不成不成,年纪差的实在是太远了。”
听王氏这样计划,周氏皱了皱眉:“做什么还要等到三四年之后?翻过年之后就要及笄的年纪,早些出嫁不好么?女子一生也只在于嫁人而已,留在家里对家中有什么进益?不如早早嫁人,操持家里,生儿育女,这才是女子应该之事。”
说到这里,王氏更觉得和这个周氏无话可说。于是干脆也不带着笑脸了,干巴巴道:“不管怎么说,也只能谢绝蒋嫂子的美意了。我家莺姐儿的婚事我家早有打算,您还是替令郎另作打算吧!”
周氏的两个女儿都是及笄之后快速嫁人的,这样既能早早收到聘礼,又能少费家里米粮,在她看来若是女儿,本该如此——这样说来,她也算是有资格这样说话了,毕竟她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女儿的。
她可不会想到这些话大大的得罪了王氏,虽然她没有因为这些话得罪王氏,这门婚事也是不可能的。
本来还在喝茶的周氏有些不可置信,她没有想到王氏到这里就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她的提亲。毕竟之前王氏处处有礼,若是要拒绝的话怎么会如此?很显然,周氏疏于交际,不知道这都是普通交往的礼节。
“赵三嫂如何这样快下决定?再考虑考虑才是,我儿可是有大才,并不是一般的市井野小子可比,将来飞黄腾达了,难道不是你家莺姐儿的福气?我原看你家莺姐儿生的十分不凡,想来你家也该想着她的前程才是,绝不该嫁个普通平头百姓啊......”
对于周氏一大堆说辞,王氏连听都不想听。她还说蒋四郎那性子是如何出来的,原来根源在这里。有这样一个娘亲,养出那样的儿子也就不足为奇了。
王氏推脱了几声,见她还不懂味。便直接起身泼茶,这是送客的意思——当然,仅仅是起身泼茶是不够的。最主要的是,王氏亲口明明白白说了拒绝亲事和送客的意思。
周氏即使是再脸皮厚,这种境况也扛不住。何况周氏并不是脸皮厚,她只不过是想法迥异于常人而已。若是单论脸皮,常年寡居的她恐怕比一般人还要薄很多。于是当下脸色通红,什么也不说,拂袖离去了。
回家路上想到王氏的种种轻视,周氏心里生气郁闷,但是这并没有什么用。等到到了史巷巷子口的时候,她正好看到儿子正在这里等她,心中更加愧疚了。这是儿子第一次心仪某个女子,自己竟然连求亲都不成。说到底还是家里太差,不然赵家王氏如何能这样拒她!
蒋四郎一眼看到了周氏,连忙迎了上去,殷勤道:“娘回来的可真快啊,我打量着赵家会留娘的午饭呢!不过想想第一回就留饭恐怕不大合适——娘此去一定是成了吧?”
蒋四郎丝毫没有想过事情会不成,在他看来,这事情怎么会不成?
然而事情就真的没成,周氏看儿子的样子挺不是滋味儿的,但实话还是要说,缓和着道:“四郎,这赵家姐儿也就算了。赶明日我再请媒人到家里来坐坐,定给你说一门好亲,比那赵家姐儿还强的。你是不知道,今日我去赵家,看到了赵家姐儿的穿戴打扮,那哪里是咱们简朴人家该有的样子,这样的女子不好做老婆的!再有长相也是,太过于出挑了也不好,到时候恐怕生出事端来——”
只不过周氏这样费尽心思地转移话题并没有用,蒋四郎嘴一撇,他根本懒得听周氏口中的‘好老婆’该是什么样。肯定就是荆钗布裙、手脚粗糙、姿容平凡的那一类,那样的女子怎么配他这样的人杰?
“娘,您不必说了。”蒋四郎一下就打断了周氏,想了想才问道:“这件事是赵家姐儿她娘拒的吧?赵家姐儿可出来说话?”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了,哪有上门提亲的时候女孩子自己出来说话的。无论成或者不成,都是爹娘裁定的。若是有的人家有心问女孩子的意思,那也是等人走了之后再背后询问。所以蒋四郎的问题得到的答案也是一定的了。
“这样说来,这件事不一定是赵家姐儿的本意。”蒋四郎喃喃自语,忽然拍了一下大腿:“说不定就是她娘的意思而已!哎呀,可恨可恨!就是这些老妇人,最是嫌贫爱富,阻碍良配!”
赵莺莺人是不在这里,要是她知道了蒋四郎是怎么想的,恐怕会笑死去——这人恐怕是闲书看多了!赵莺莺也看闲书,在这些书里总是容易有这样第一个妇女,或是舅妈,或是姑妈,也有可能是姨妈。这些上了年纪的妇女内心最是市侩,本来女儿和男子有婚约的,可是男子家中败落,于是就不肯认账了...至于剧情如何发展,那也自有套路,不必多说。
这当然只是一个假设,可是现实中赵莺莺不仅笑不出来,反而快哭了。
这位蒋四郎可了不得,认准了自己的死理,也就不管真实的情况是怎样了。他现在认定赵莺莺也是有意于他的,只不过家里爹娘不准,于是这桩婚事只能含泪不成。他哪里想得到,赵莺莺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赵莺莺又不是常常出门的,这种市井男子的传闻更是从不打听,倒是赵芹芹知道一些。晓得蒋四郎她娘给他喝赵莺莺提亲,立刻跑到赵莺莺房里,给她说了一大堆关于蒋四郎的事情,听的赵莺莺目瞪口呆。
“世上竟有这种男儿?”赵莺莺也算是长见识,只能说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对于这种闻所未闻的奇葩,她是完全无法理解他的所思所想了。
不过也就是这样感叹一句了而已,因为赵莺莺并不认为自家拒绝了他家的提亲之后还能有什么事儿。只能说赵莺莺还是想的太简单了,或者说低估了蒋四郎其人的奇怪程度,他的想法确实是一般人不能揣摩的。
他按照自己的理解断定赵莺莺对他有意,只不过迫于家里父母的压力,不能同意亲事之后。他立刻定下了别的计划——在书里,要是有这种事情,无外乎有两个办法。一个是才子佳人偷偷夜会,譬如《西厢记》里头的张生和崔莺莺。另一个就是私奔了,譬如《红拂夜奔》中的红拂女和李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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