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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奴很想抱一抱她。
巳时末的时候,车辇停到了司礼监值房门前,小福子和小荣子放下车辇,年嬷嬷把楚言枝从里面抱了出来。
狼奴提着那个木箱子和果盒子,单手扶着车辕,也不踩轿凳,一跃而下,脚步紧紧跟在楚言枝身后,眼睛却大胆地看向四处。
十二监皆设在南三所,各个值房看起来都灰扑扑的,包括十二监之首的司礼监,红色墙体被雪水打得斑驳,墙根处甚至爬有脏污的青苔。司礼监于朝野内外名声何等响亮,其值房规格却并不如它的名气那般阔大,只是个两边带耳房的屋子,旧门半掩着,那层厚厚的棉帘子看起来不比东殿耳房前挂的那个好多少。
来来往往路过的公公们朝他们这看了两眼,年嬷嬷脸上挂着真诚且拘谨的笑,在他们的视线投过来时轻轻点头。公公们只打量楚言枝,有认得她脖子上那串黑檀佛珠的,对她露出个浅浅的笑。楚言枝不甚明白,也不搭理他们,只教狼奴把小木偶擦干净些。
小福子和小荣子把车辇抬到墙侧角落候着了,年嬷嬷从狼奴手里接过东西,见狼奴眼睛跟着墙头一飞而过的瓦雀转过去了,拍拍他的肩膀:“狼奴,记得要听殿下的话。”
狼奴歪歪头,随楚言枝的视线看那棉帘子掀动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个人。他们大多都穿厚袄,戴前圆后方下巴系结的皂色梁冠,且是弓着腰,低着头背对门退到帘子前了,才慢慢转身出来,手里捧着一块金质牌子或是一方素色奏折。
已经快到用午膳的时候了,司礼监值房还进进出出的,年嬷嬷让楚言枝往墙边站了站,自己往外张望着。过会儿棉帘子里终于不再一个个冒人了,有两个小太监从里将两边帘布打开,便见一个覆着红布的肚子先从里头冒出来了,一个穿红袍的胖太监哈着白气搓着手,走到屋前阳光底下,抻了抻腰。
楚言枝探着头打量他那圆滚滚的肚子,怀疑他是不是在里面塞了个娃娃。她晃晃年嬷嬷的手臂,小声问她:“嬷嬷,太监也能生孩子?”
年嬷嬷知道只有司礼监的四位大太监能穿红袍,这恐怕就是那三位秉笔太监之一的赵关赵秉笔了。她正要朝他恭恭敬敬地行一礼,就被楚言枝拽袖子问了这话,一时想笑又不敢笑,只能低头偏过脸提醒:“殿下,这是赵秉笔!”
赵关正松着坐僵了的筋骨要唤小太监端膳食过来,隐约听到楚言枝的话音,扭头看过去。小公主披着青梅色的披风,头上戴的兜帽帽沿与披风两襟都缀着白兔绒,一手拉着那个嬷嬷,上半身探到阳光底下,说话间口鼻缭绕出一圈浅浅的白气,显得人极鲜活。
瞧见他望过来了,她便对他眨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好奇。
赵关对她笑了笑,脸上的一圈肉把他眼睛挤成了两条弯弯的细缝。他把身上的红袍抖了抖,对守在门口的小太监报了几个菜名,又朝里面问:“二位,你们还有什么想吃的?”
里头没话声,他也不觉得尴尬,走过去朝楚言枝略行一礼,问她:“七殿下是来找钱厂督的?”
楚言枝没想到他不仅认得自己,还猜出来她是来做什么的,打量了他一会儿后,才走出檐下,站到年嬷嬷身前,问他:“那他在吗?”
“在里头呢,不过心情不太好。”赵关又看向她身后那个看似乖巧,眉眼间却露着锋芒的男孩,提醒楚言枝,“要不殿下改日再来?”
年嬷嬷已经在下意识点头了,楚言枝却皱了眉。他们废了半天的功夫才到这,钱锦人也在,为什么要回去?她首先是来还东西,其次是送礼,最后才是问他能不能收下狼奴。
楚言枝摇头,正想让赵关进去和钱锦传个话,又想到自己再怎么说也是个公主,司礼监的太监们权威再大,也是奴才,断没有她要找他还得让人进去通传的道理。
楚言枝对赵关简单谢了两句,直接绕过他往司礼监的值房门走去。狼奴一步不停地跟上她了,年嬷嬷的反应还慢了半拍,跟在后头对赵关赔了个笑脸。
赵关拢拢袖子,又在外头透了会儿气,正打算跟着进去,忽然被人叫住了:“赵公公。”
来人穿银红色袄裙配软翠色比甲宫女装,走到他面前微行了一礼。
赵关俯身回礼:“碧珠姑姑也是来找钱厂督的?”
碧珠笑容微顿:“听赵公公的意思,钱公公正忙着?”
“重华宫的七殿下来了,刚进去呢。”
碧珠恍然一笑:“想不到七公主今日不在重华宫内,我们娘娘刚派人去重华宫向她和姚美人赔礼呢。”
赵关见里头一时半刻聊不完,便引碧珠先往侧耳房小坐一会儿,一面走一面问:“是为那日冬至宴的事?”
碧珠点头:“娘娘自责了好些天,只是这几日节假里里外外要忙的事太多,实在抽不开身。今日空下来了,就立马派人送了好些东西过去。没想到,原来七殿下在这。不知她来此,是为何事?”
赵关叹气,撩开帘子让碧珠先进去,又示意守门的小太监倒茶去:“这我就不知了。不过就冬至宴这事来说,倒也不能怪娘娘。”
碧珠坐到锦杌上,接过茶暖了暖手,无奈道:“谁说不是呢。”
楚言枝走进司礼监值房正屋,就见两把太师椅上都坐了人。钱锦坐在东位,指尖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摩挲着摆在束腰方桌上的茶盏,垂眸不语,脸上却含有若有似无的笑意。
另一边坐着的孙留孙秉笔个头不太高,身材偏瘦,与其说是坐在太师椅上,不如说是窝在里面,手捏着扶手,眼睛微微瞪着钱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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