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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未等了许久,不见听筒那边的谢骛清说话。
“你那边挺热闹的?”她试探着问,“刚回来……顾着自己身体,应酬是没有头的。”
他在电话里笑了,柔声说:“好。”
“我还有电话。”他又道。
“我还有句话。”她连忙说。
万幸,没有断线。
她轻声道:“你在天津,该住在我九叔家,这里最安全。”
何未握着听筒,等他的答复。
“不麻烦九先生了,”他低声道,“不说了。”
“嗯。”
在嘟、嘟、嘟的断线音里,她靠着墙壁坐着。
从见面就感觉到的疏远,在方才的回答里更突显出来,她总觉得谢骛清在克制、压抑着什么。
隔日清晨,婶婶突然阵痛来袭。
她一边痛,一边兴奋地握着九爷的手腕子,那一边皱眉,一边哎呦呦,一边笑的样子,真是看得何知卿心跳都要停了。
从白天到深夜,再到天露白。一阵啼哭带来了何九家第一个孩子,九爷数日未深眠,脸都熬白了,人家要抱孩子给他看,他没顾得上,推着轮椅轮子自己往产房去了。孩子可以再生,九爷的杜小宛只有一个。何知卿一见到躺在那儿喝牛奶的婶婶,心落回了胸膛。
他眼眶湿着,望着虽虚弱,却满面喜色的杜小宛:“我这一夜啊,没了十年寿命……”
婶婶笑着看他:“大忠大义的人来过,老天会护佑我们的。”
婶婶指得是谢骛清。她听着心里高兴。
全家人被如此一折腾,全都睡了个足,她睡到中午起床,被告知,前厅有客人等着。
在天津能有什么客人找她?
“有个人,你见过。”小婶婶轻声道。
好似谢骛清一回来,旧人就纷沓登场了。
她进了前厅,见到今日来客。其中一个面善的长方脸白须老人对何未微微而笑,她回忆起这张脸这个人数年前确实见过,曾因皇帝被赶出的紫禁城的事,他来这里见过谢骛清。
自逊清皇帝到天津卫的日租界定居,他们这些遗老遗少跟来了不少,因依附日本人,不少人做了日本装束,这位老官员就是,穿着和服,梳着油光光的两撇短发,不伦不类。倒是来的那个日本人穿着中式大褂,和穿着西装的法领事及翻译一起,几人并肩坐着,倒像是租界服装展示窗的一排滑稽人偶。
他们来,是为了何未参股的盐号。
其实是分批来的,九叔耍了个心眼,让两拨人一起见她。
如此,不论日本人还是法国人,都只能说到皮毛,无法深入。何未反倒轻松。
北伐后,换了个政府。原来的“榷运局”改为了“盐务税收管理局”,也就是说,经营形式从官方办、运、销,改为了官督商办。
食盐一放开,都在抢占先机,她参与此事十分低调谨慎,没想到还是被这些人嗅到了。
何未将手里的扇子打开,轻轻扇着风,笑着道:“对盐号这件事,我是身轻言微,没什么说话资格的。”
那穿着和服的老人家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两声:“二小姐谦虚了。何家有艘万吨级的海轮,专准备做盐运,想来在这上面还是有想法的。更何况,说是官督商办,一开始能拿到盐号批文的,还不是你们这些大户。”
这个老头是清政府官场出身,比那两个洋人和一个翻译懂人情世故得多。
“而且,产盐区都在沿海口岸,谁不知道何家和沿海口岸关系好?这关系可是从民国初年开始的。更何况天津有这么多大盐厂,盐厂是盐号的供货源,有多重要不言而喻。而何家九爷在天津是什么地位,大家有目共睹,怎么能说是身轻言微呢。”
何未笑笑,避重就轻道:“我九叔要知道被如此夸赞,比婶婶生了女儿还要开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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