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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设置在慈宁宫等处的这些净房,一般极少有外臣出入,于是宦官们使用的厕所便与宫女完全一模一样,只有蹲坑,无需另设供正常男性站立的小便区。
魏忠贤的羞惭就产生在这里,宦官无论如何,在身体构造上是不可能与宫女全然一样的,他老魏多幸运啊,在被阉割之前就靠着那已离他远去的性腺和雄性激素发育成了一个全须全尾的男子汉,除了没胡子,他魏四在宫外走大街上和普通男人能有甚么两样儿?
现在却一进宫就原形毕露,尤其是在女人面前、是在如厕时原形毕露,这让他魏四怎么立时接受得了?
魏四作为一个合格的无赖,其一大本事就是调戏他周围好看的大姑娘、小媳妇,看着大姑娘小媳妇被他一两句言语就逗得小脸发红,他老魏心里可是老得意了,这种得意在如厕时一下子就被原形毕露给剥夺了,这对一个无赖来讲是多么残忍啊。
在刚进宫的魏忠贤心里,它甚至都不能算是一种惩罚,而是一种近乎于凌迟的酷刑,宦官的“男性身份”是怎么被一点点侵蚀的,不就是在这些生活上的细枝末节之处吗?
但是魏忠贤知道他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因为宫里有的是七八岁就被阉割的小太监,他们从刚发育的时候就和女人一样吃喝拉撒了,一个正常男性是怎么活的在他们脑中压根就没有概念,像魏忠贤这种敢于指出问题所在的观点在这些人眼里或许就是“矫情”。
孙暹却比较通情达理,他没指责魏忠贤娇生惯养,只是笑着给出解决方法道,
“你嫌宫女瞧你了,那你也可以反过来去瞧她们嘛,难道她们瞧你就是她们占便宜,你瞧她们就是你吃亏?”
魏忠贤拍了下大腿,毫不客气地道,
“那可不是我吃亏了?我要是皇爷、潞王殿下,她们敢这么瞧来瞧去的吗?”
孙暹扶额道,
“你事情还真不少,我名下的小阉没一个提出你这种问题的。”
魏忠贤道,
“您说这问题咋不合理了?”
孙暹回道,
“我说合理不合理的也没用,你当了宦官还非要站着撒尿,这事儿换成谁听了都没法儿给你解决。”
魏忠贤道,
“您怎么知道宫里的宦官不想站着撒尿呢?只不过大家伙被宫里的这些成例拘束惯了,不知道宦官还有另一种站着撒尿的选择了,可这不代表宫里的宦官本身就想蹲着如厕啊。”
“譬如太祖皇帝建国之初,不但不许宦官读书写字,而且还曾在宫门之下钉下一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的铁牌,可两百多年一过,这内书堂都快成翰林院了,司礼监都已经与内阁平起平坐了。”
“像这样的好事儿,洪武朝的内官们能想象得到吗?他们知道世界上存在着宦官批红这样的事情吗?那一样的道理,宫里没有供宦官站着撒尿的坑,那咱们就得想办法将它挖一个出来啊,要是甚么都听祖宗的,那这司礼监说不定到现在还只是一个纠察内府礼仪小衙门呢。”
孙暹笑道,
“嗳呀,你看你这说的,就一件撒尿的事儿,还扯上太祖皇帝了,反正我是蹲着撒尿那么些年了,早习惯了,你要是非得站着撒尿,不站着就撒不出来,那你就自己寻摸个地方去挖坑罢。”
魏忠贤笑了一笑,刚想继续与孙暹斗嘴,就听门口传来一声轻咳,紧接着就是厚重的靴子踏在残雪、落叶和地砖上“沙沙”的响声,
“挖甚么坑呐?孙秉笔,宫里是能随便挖坑的地儿吗?”
孙暹一见来人,忙拉着魏忠贤站了起来,满脸堆笑道,
“宗主爷,您终于来了。”
张诚慢悠悠地走进了门来,脑部两边的披肩随着他的身形一晃一晃的,这种晚明宫中的“披肩”与民间所谓“披肩”大不相同,它是由贵重毛皮缝成的一个高六七寸的圆圈,但在两侧对应耳朵的位置各缝缀一条皮毛的长片。
冬日佩戴披肩者须得先戴好冠帽,然后将皮圆圈自上方套下,箍在冠帽的外侧,再把一对套环扣到冠帽在脑后部位竖起的饰件“山子”之上,由此将其挂住,于是皮圈护罩脑部,两侧的长片则将耳朵掩起,达成御寒的效果。
按万历朝的宫中规定,这种“披肩”只能由皇帝以及少数地位最高的大太监戴用,其他的人只能套用“暖耳”。
魏忠贤一见了张诚,不等孙暹开口,当即就要跪下磕头,不料张诚抢先一步,在魏忠贤双膝着地之前便坐下发话道,
“一到宫里就想挖坑,孙秉笔,您别告诉我说,这个小阉就是您先前同我提的魏四。”
魏忠贤眉头一皱,听出张诚语气有些异样,孙暹在一旁回道,
“就是他,刚进宫没个正经的,您进来前,这小子正跟我抱怨呢,我说呐,抱怨是无能之辈所为,人的命是自己挣的,你若是觉得宫里的环境不好,那你就自己去改变它,你怎样,这大明的宫廷就是怎样,您说我说得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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