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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薄雾,不是张行的寒冰真气引发的小范围雾气,而是正常的天象,是前几天下雨和这几日天气晴朗的共同产物。
这对联军而言总体上是好事,因为天气晴朗跟前几天的雨水天气比是绝对是利好追击的,黜龙军自己昨日早间都为薄雾而感到不安过……但是,真当持续不了多久的雾气卷过来,为黜龙军主力再度争取到了些许时间的时候,白横秋还是在心中生出了一丝沮丧之意。
而这位联军主帅很快就意识到,这不是因为什么雾气,而是连自己都对今日的战事不抱太大希望了,都懒得再去追击了。
甚至他心知肚明,对于突围的黜龙军和联军的其他人而言,这种情绪的转变发生的更早,早在黜龙军突出联军营盘的时候就已经显现。
彼时,黜龙军上下是看到的是希望,什么刚刚遭遇的惨烈伤亡,什么之前被围困时的惶恐与煎熬,什么接下来可能遭遇的艰难困苦,全都抛之脑后,一直到现在都只是奋力向前而已!
而联军上下,却都觉得心底一股气猛地泄下……须知道,之前十几日,虽然联军各方勾心斗角,虽然遭遇了种种战术阻碍,但所有人都是以联军压垮黜龙军为前提做的预设,即便是白横秋,今夜之前也都没有什么发自内心的忧惧……说句难听点的,但凡是个联军,哪里不会勾心斗角,打仗哪有一帆风顺?
只要最后打赢了,万般事都只是过眼云烟而已。
更不要说,上层的勾心斗角关中下层什么事情?从联军部众角度来说,之前的事情更只是联军一直维持一体,共破黜龙贼的大好局面。
故此,晓得黜龙军冲出了营盘区域,联军中下层几乎人人沮丧,而许多早就心猿意马、摇摆不停的上层更是在一瞬间做出了决断!
而现在,自诩心境波澜不惊的自己,也感觉到沮丧了。
“薛公,你怨恨我吗?”一念至此,趁着这个最后的空档,已经抵达北面一个村庄外围的白横秋忽然在薄雾中开口。
“不怨。”跟着他过来的薛常雄失笑以对。“你到底是亲身博了一下,虽然最后又回来了,但还是亲身下场了,我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竟是丝毫不提罗术的事情。
“那薛公,你忧心此战后局势吗?”白横秋也没有计较,而是继续来问。
“也不忧心。”
“这倒是奇怪……不说今日之后,河北局势可能要逆转,只说眼下局面,张行既然从西北面逃出去,又总要归渤海、平原,怕是少不了要越过河间、信都吧?”
“这是自然。”薛常雄负手平静作答。“而且张行当日分出黜龙军大兵团的作用本就是要做接应,这边突出去,那边恐怕立即会调转方向,往河间去做接应了,到时候我会被两面夹击。”
“你既晓得,为何不忧心?”白横秋见到对方坦然,愈发蹙眉。
“我凡事都尽了力,结果如何自有天意,何必着急?”薛常雄依旧平静。
“天意?!”白横秋望着眼前雾气,摇头以对。“什么是天意,难道不是人心?”
“天意自然是人心。”出乎意料,薛常雄居然没有反驳,反而有些幽幽之态,而他们侧前方的野地里又传来了密集的部队行军声音,听声音是一支太原军。“我不像白公那般天资英锐、文武双全,早早伏下许多棋子,做了许多准备;也没有张行的天赋,能第一个窥破大局,跳出来争那个‘天下先’……我薛常雄只是一个武夫而已。所以,有些道理,根本就是挨了打、吃了痛,才慢慢晓得的……你们这些聪明人,哪里晓得我们这些愚笨之人的艰难?明明局势大好,只是稍一得意,或是一时慌张,便失了人心。”
“听起来,薛公是没了斗志?”白横秋若有所思,继而摇头。“薛公,这其实就是我最怕的了……我一走,河北必然会风向倒转,其中罗术、李定的立场反而简单,罗术哪怕今日是放了张行的罪魁祸首,却也必然会在防御幽州时抵抗到底,这也是我刚刚阻拦你的缘故;而李定等局势稳下来,十之八九会降,所以我才将他兵马调走,好此战后与他说法……故此,我现在真正忧虑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薛公你。”
“红山之后,我的确觉得张行这人不成大业,便成大贼……根本不是寻常思量可以对待的。”话到了这个份上,薛常雄倒也干脆。“今日之后,黜龙帮也必然会在河北慢慢扳回来。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降于黜龙帮的,你信也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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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横秋怔怔看了对方片刻,不由苦笑:“薛公居然与怀通公一个文修一般,被对方在红山上的那番话给镇住了?以至于有了沮丧、避战的心思?不过无所谓了,我信得过金刀薛大的人品。”
薛常雄听到最后一句话,明显一动,原本想说的话也都咽了回去,只是闭嘴不言,静待薄雾散去,韩引弓及其部队显露身形……这支军队和雾散后的阳光,将是白横秋最后的两颗棋子了。
当然,薄雾中,不是人人都如这两位拥有足够加速手段的,而除了这两人之外,已经完全脱离了原定战场的双方各部,几乎所有人都在继续奋力狂奔,他们或是根据城寨、村镇的建筑方位,或是根据田陇的走向,或是顺着既定的官道小路,并没有谁胆敢在这条路上稍作停顿。
“韩将军。”薄雾中,立在一处田埂上的刘扬基面色铁青,在马上扭头看向了身侧的大将韩引弓。“这个局面,若是我们失了道路,到底算谁的?一开始可是让我们往大营那边去的,结果你却只让我们去北面,一路上不停改着向北,若不是刚刚路过一个村寨,都不知道自己在何处!”
“不至于,这雾存不下来,很快就会大亮。”韩引弓笑着宽慰。“而且刚刚情报清楚,黜龙军从西北方向出来,我估计是要往襄国郡境内的大陆泽……这其实是好事,他们不晓得我们这支兵马,咱们只管抢在他们之前跑到平乡那里设好防御便是,到时候,即便是他们有好几个宗师,前有阻截、后有追兵,也不敢硬抗,足可留下许多兵马……这不就是白公的本意吗?”
“可若是算错了,河北这么大,又四野平阔,人家就没有去大陆泽,又算谁的?!”刘扬基听到这里,委实压不住怒气。
“自然是算我的。”韩引弓丝毫不惧。“白公不是说了吗?此战我若不能尽力,他便亲手了结了我。”
话到这里,竟也有些愤然之态:“去平乡!我自家性命摆在这里,赌的起来!若是直接去东面做追击寻找,雾气中失了时机,或者被乱军阻碍,没有寻到人,白公才会真的恨我!”
韩引弓一怒,周围军官参军文书侍卫各自凛然,而他身侧道路上,八千原本从徐州带回来的精锐接连不断,只是按照他的军令往北面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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