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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院子中的长廊和花厅,翎公子推开了一扇门。门开的瞬间,呛鼻的味道一涌而出,伴随着无数人的吵闹声。陆鸿渐和薛黎掩了掩鼻子,同时往屋内看了去。
陆鸿渐所在的院子在半山腰上,后院是座三层高的小楼,檐角飞起,塑着瑞兽。屋内摆设与院中布景格格不入。若说院中是江南精致,清雅高丽,那这屋内的摆设便占尽了北地风情。屋内的人围于桌前,身着胡服,又或手伸入鼻中,举止粗俗。又或脚踏在凳上,高声呼喊。
陆鸿渐眉头微沉,这小楼的一层是赌坊。那些人围在桌前,或输或赢,脸上神情各不相同。有人一脸丧气,有人抑制不住的笑意。伙计在摇骰子,旁边站着一人捧着个烟袋子,正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那刺鼻的味道,有臭汗味,有脂粉味,有烟草味。
翎公子微微翘起唇角,领着陆鸿渐和薛黎入了赌坊。坊中伙计似是没瞧见他一般,自顾自忙活。那些赌客为输赢,又怎会顾及到他。一行人穿过赌坊的大堂往后拐去,顺着台阶向下。视线因光线的缘故受阻,待再见灯火,众人却已到了赌坊的地下一层。
陆鸿渐揉了揉眼睛,适应了骤然涌出的光线后,朝四周望了去。就见眼前陷下去一块,周围竖着就跟乌黑的柱子支撑着地面上的小楼。柱子旁是楼梯,而他们此刻就站在楼梯的下方。抬眼看去,那柱子似是盘旋而上的飞龙,将这不小的地下一层分成了好几个部分。
中间有一处高台,台子周围吊着许多笼子。笼子外头蒙着白色的布,布上黑色勾勒出一条条棕黑色的蛇。此蛇头大与颈区分明显,吻短宽圆。头背的小鳞起棱,鼻孔略大,位于吻部上端。体背呈棕灰色,有三纵大圆斑,每一圆斑的中央为紫色或深棕色,外周为黑色,最外侧有不规则的黑褐色斑纹。腹部为灰白色,散有大的深棕色斑。
陆鸿渐皱眉,此蛇应是西南之地才有的白眉蝮蛇,剧毒无比,平日以猎食小动物为主,若被它咬一口,若不能找到解毒之法,挨不过半个时辰。也不知这是出自哪位画师之手,这画技可谓天下一绝。画中的白眉蝮蛇似是要活过来了一般,就只是看着都让人脊背发寒。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黑暗中走出四名护卫,齐刷刷地站在了翎公子身侧,等着他吩咐。翎公子温声笑着,摆了摆手。有两人走到旁边手落在了一侧的机关上,寂静的地下室中顿时响起了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似是有人在用指甲不断地挠着木头。
柱子旁边有两个笼子落了下来,撤去了白布,陆鸿渐扫了一眼后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那笼子中关着的是两名妙龄女子,她们的样貌自是美丽无双,可她们身上满是污血,发髻散乱,十指上早已没有了指甲。笼子的木头上,满是一条条带血的划痕。
有婢女搬来了椅子,翎公子落座,端着酒盏慢悠悠晃着。玻璃杯中玫瑰色的酒荡漾着,映着灯火,流光溢彩。他唇角笑意未散,指着那两名女子说道:“我这尚有一事,若你们能替我做个决定,你们想要的消息,我可以免费给你们。”
陆鸿渐和薛黎二人闻声,猛地回过头去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有护卫将那两名女子从笼子里拖了出来,翎公子浅浅呷了一口酒,眯眼道:“这二人本是我的眼线,她们探到了自己的身世后就想离开。本来,这事情也不是没有先例,可惜……她们叛我。”
趴在地上的两名女子笑了起来,笑声尖锐。她们抬头看着翎公子,眼中满满都是森寒,可她们没有一丁点的力气,只能伸着满是鲜血的手在半空无力地抓着。喉咙动了动,却说不出话来。
翎公子身侧的丫头开了口,声音平淡无奇,似是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雪姑娘和凌姑娘想要离开东市,只需替公子办完最后一件事即可。可她们为了能早日离开,将消息卖给了江湖人,还暗中勾结官府,想要一举将此处给铲平了。如此背信弃义之人,公子自是不能留的。但……公子是心善之人,总也不忍下手。”说着,她抬头看向了陆鸿渐和薛黎,“还请二位小公子拿个主意,是放还是杀。”
虽然陆鸿渐已经猜到了与这两人的性命有关,可听到这话从一个十一二岁的丫头口中说出,仍旧觉得心寒。这翎公子视人命如草芥,连他身边的人都如此的心狠手辣。可是,仔细想想,若真如她所说的那样,这受罚的两名女子也该有此劫。
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她们二人本可以好好从这里走出去,换一个身份而后光鲜亮丽的活着。可是,她们选了一条极难行的路。
陆鸿渐不想做那杀人的刀,可他又想从翎公子这里探的一些消息,替林羡鱼分忧,一时竟有些犹豫。薛黎沉了沉眸子,忽而抬脚朝前走了去。他在那两名女子面前蹲了下来,声音沉沉,“我只问你们一个问题。”他指向了翎公子身侧的丫鬟,“她说的……都是真的?”
那女子重重地咳嗽了几声,唇角渗出鲜血来,点头,“对!可是……他……他明明知道……我们的身世,知道……我们的父母是谁,却……只字不提,将我们留在勾栏院中,替他打探消息……”说到最后,女子的眼中已满是杀意,遂又换作了绝望,许是想到了往日种种,眼中泪水氤氲,终是落下一行清泪。
薛黎沉沉吸了一口气,起身看向翎公子,施礼道:“不管原因是何,背叛就是背叛,且要弑主,这种人……不能留。”
他的话说的铿锵有力,陆鸿渐身子一僵,两人目光对上,薛黎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屋内寂静一片,许久之后,翎公子拍手笑了起来。“果然不是个俗人。既如此,我便饶她们其中一人的性命。”说着,那丫鬟已经捧了个盒子过去。“生死局,选一。”
陆鸿渐咬着牙齿,薛黎紧紧抓着他,不许他动,也不许他说话。
翎公子笑了,拿帕子擦手,声音缓缓。“世人所以复杂,源于叵测人性。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自然免不了倾轧、争夺和算计。所以,风起云乱之下,人性的丑恶显露无遗。”
他微微停顿,又道:“有人总小心心翼翼,生怕行差踏错,授人以柄,以至于任人拿捏威胁,而堕入万劫不复之地。身居高位者也好,升斗小民也罢,似乎都无法避免这样的人性。”
“这些话,是我教你们如何做人。”翎公子冷笑,“至于查案,还是让林掌首自己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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