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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姚姬?
这一日,当元贤妃好一番搬弄唇舌,至于愤处口沫横飞数回咬牙切齿,动情时长吁短叹险些声泪涕下,最后只觉口干舌躁之时,却总算得到这么一句回应,她不由目瞪口呆,雕像一般看着斜靠紫檀牡丹锦屏阔榻上,一直半闭着眼享受宫人按压额角的太后。
似乎耳边猛然安静下来,太后反倒觉得不甚习惯,这才睁开那双历来略失风情却暗藏锋芒的眼睛,习惯性一个斜挑,挥挥手,示意宫人扶她坐起,立即便有茶汤奉上,她接过小饮一口,这才又说一句:“我在想旁事,没怎听明白。”
元贤妃深吸口气,娇嗔一声:“太后。”
只好提起精神,却再没力气从头说起,只择重要说道:“姚姬是妾身从前闺中好友,妾身叔妾同胞姐妹,当年,叔父也是因为助益太后,才从中为媒,撮合姚姬与柳少卿,眼下已为柳少卿生有一女。”
“你这一说,我倒还有些印象。”韦太后微微颔首:“这么些年,那姚姬可有作为?”
元贤妃又是一呆,说道:“柳少卿回京时,女儿还小,姚姬便也被留在江南,直到最近,才回京都……太后,那萧氏大有手段,虽自己生不出儿子,却不在意替柳少卿纳妾,作足贤良姿态,一直牢牢宠络柳少卿心意……更兼后来,柳氏被封贵妃,独获圣宠,萧氏更觉有了倚仗,挑唆其余姬妾暗下中伤姚姬,以致柳少卿冷待。”
“这就是说丝毫没用?”韦太后斜睨贤妃。
元氏便更低垂了脸,声气也随之减弱几分:“要让姚姬发挥作用,便得让她在柳府站稳脚跟……可她才回长安,竟被萧氏罚了禁足,又设计得柳少卿心生厌恶,眼下连唯一女儿,也被萧氏交给旁人教养……妾身晓得郡太夫人是太后姐妹,太后对柳府颇为信重,但只不过……太后想想,贵妃胆敢如此跋扈,这背后,难道没有太夫人婆媳撑腰?妾身更加担忧,圣人如此宠爱贵妃,贵妃更会张狂无忌,若在背后挑唆圣人与太后生隙……太后,萧氏明知姚姬与我有昔日情份,而我又对太后尽心侍奉,却半点不留颜面,将姚姬视作那些奴婢贱籍侍妾般羞辱欺迫,而郡太夫人又置之不管,这岂不是……与贵妃一般,不敬太后。”
“你口口声声将贵妃与太夫人婆媳牵连一处,难道不知,贵妃多少年来,见也不曾见过娘家亲朋,便是我让太夫人去她寝殿,她也闭门拒见,柳府女眷与贵妃根本无法接触,又怎么同声同气?”韦太后淡淡说道。
“这只是表面,哪能担保贵妃私下没遣心腹与娘家勾通。”贤妃着急道。
“你当我一手掌管这宫务,是个破烂筛子不成?宫人内宦想与谁勾通便就勾通?贤妃,你当我不知你殿内宦官认那义子,时常往义川王府走动?”
“太后!”贤妃震惊得半跪起身。
韦太后冷哼一声,没再理会贤妃脸上落潮般褪去谄媚笑颜后,无法遏制的惊恐万状,反而侧了身子,轻卷金丝窄袖,揭开金凤香炉背上的镂空盖子,移走云母隔,接过宫人递上一双长直香箸,轻轻拨弄两下炉腹内雪样香灰,添一粒香,直到金凤扁嘴里再次吐出一缕细白烟色,与早先小憩时区别,这香息更显馥郁。
接过明黄锦绢拭一拭指尖残味,太后这才抬眸看向元氏那张惨无人色:“我知道你心头那把小算盘,好在也没太大野心贪欲,是以才不计较。”
贤妃这才回过神来,匍匐下身,额头都挨上了膝下那张绸背锦边牙席,满是感激又不无后怕:“太后圣明。”
“说吧,你今日究竟是何目的?”
元贤妃犹豫了,那番盘算竟无法出口。
“若是无话,就退下吧。”韦太后仿佛也没什么耐性。
“太后……妾身是有私心,一来与姚姬交好,再者……她托我阿父代为央求,也是深知我得太后信重,我若拒绝,一来不进人情,又兼落了太后颜面……”眼见着太后又往榻上斜靠下去,元贤妃立即长话短说:“妾身只想为姚姬求一媵人告身,也免得她被萧氏肆无忌惮欺迫。”
她虽鼓足勇气说出这一番话,心下却实在没有成算,盖因太后对韦太夫人实存芥蒂这话其实她也是听韦郡王妃这么一说,可今日被太后这番责问驳斥,竟似信任韦太夫人不存别意,单纯只是贵妃嚣张跋扈而已。
元贤妃正自沮丧,哪知却得一句:“论来,均宜位居四品,能有四位八品媵人,你这所求,倒也不过份……罢了,见你往日孝顺,我便向太夫人替姚姬说上两句好话。”当即大喜过望,上前就挤开宫人,亲自替太后按揉起额角来,一边千恩万谢,一边又奉承太后操劳,满腔热忱都寄予舌灿莲花和“化骨绵掌”上,一点没有注意被她一挤险些撞翻香炉那宫人,垂脸之时,那满带鄙夷神色。
只这番“婆媳”和睦未经多久,便被一满头大汗前来求救的宦者搅扰,这人几乎是膝行向前,明明心急如焚,却不得不摁捺语速禀报,只那尖细的嗓音,还是难免泄露出泣音来:“太后,快救救江内侍……晋王此时,要将内侍杖杀!”
太后当然早已经再度正坐起身,这时不免蹙眉,但仍旧不慌不忙:“烨儿现在何处?”
宦者长吸一口气:“大王正在紫宸殿。”
“那圣人难道不作理会?”
宦者哭丧着脸:“圣人……饮酒过量……因圣人早嘱不得烦扰,贱奴不敢擅入……”
太后长眉更是一蹙:“天子寝殿内,怎容血光之事,圣人过量,难道贵妃竟也过量不成?”
“圣人自从昨晚,就只留郭阿监近前侍候,连……连贵妃都不得诏见。”
元贤妃本来还想借机将贵妃落井下石一番,一听这话更是喜上眉梢,那位郭阿监,岂不正是秦桑?这回果然不负一番筹划,终于找到个能与贵妃较劲者,太后对贵妃不满已久,只要秦桑能得圣宠,更甚于诞下龙嗣……
元贤妃一点也不拈酸吃醋,只因她早已经判断分明,将来荣华富贵,与得不得圣宠殊无相关,要紧是坐稳太后心腹!
是以她连忙说道:“晋王也未免太过顽劣,太后,莫如……”还未说出后来那句由她管教晋王的话,就见太后一扬手臂示意噤声,元氏当即垂眸正坐。
“江迂侍候烨儿多年,一贯恭谨妥当,怎么今日竟触怒烨儿。”
那宦者匍匐下身:“正是内侍太过妥当……早前,淑妃于紫宸殿前求见圣人,一应侍者因尊圣嘱,不敢放淑妃入内,故而起了争执……不知怎么惊动晋王,竟持鞭出来,斥淑妃目无君上心图不轨,要鞭笞淑妃!内侍情知晋王此行不妥,上前劝阻,故惹恼晋王,竟责内侍与淑妃……”宦者说到这里微顿一下,似乎大窘。
待得一句:“责江迂如何?”时,宦者才颤颤兢兢说道:“大王竟责内侍与淑妃……”仿佛是从牙缝里吐出“有私”二字,宦者汗如雨下:“太后,内侍为宦官,怎么可能……”
元贤妃不由“扑哧”笑出声来,不忘落井下石:“太后,晋王是顽劣,可这淑妃也太不知体统,圣人有令在前,她竟敢冲撞,江内侍倒受无妄之灾。”
韦太后也对这出闹剧极端无语,长长“嗯”出一声来,扶着元贤妃手臂缓缓站立:“如此,只好我往紫宸殿,这事真是……贻笑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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